二十歲的葉子,長長的流海下,一雙亮亮的眼睛,水汪汪的。經(jīng)常,她會坐在門前的櫻桃樹下,做著針線活。這時,一汪綠色鋪下來,映著她的眉眼,很是青嫩。鳥兒在樹上嘰嘰喳喳地叫著,聲音圓滾滾的,一片兒清亮。
村口,一片薄薄的陽光,亮亮地鋪了一地。當看見那邊一個長衫人影出現(xiàn)的時候,葉子會一笑,站起來,放下針線活,快步去了灶房。不一會兒,一縷炊煙裊裊地冒出煙囪,廚房內(nèi)也同時響起嘶嘶啦啦的炒菜聲。男人走進院子,嗅著那種味兒,就笑了,心就被幸福滿滿地漾著,如一片花兒一樣。
天,永遠是晴朗朗的,手巾擦過一般。葉子,永遠是笑著的,眼光水汪汪地望著自己。結(jié)婚后,葉子經(jīng)常這樣。這時,男人就會笑著說:“葉子,眼睛里有什么?”葉子睫毛一眨一眨的,傻傻地問:“啥?。?rdquo;男人側(cè)過頭來說:“我給看看。”葉子真就站著,眨著眼睛說:“不會是灰塵吧?可不難受?。?rdquo;
男人不應(yīng),假意仔細看著,瞅葉子不注意,在她的臉上“啵”地親了一下。王嬸正好來借東西,忙咳嗽一聲。葉子臉一紅,打岔說:“眼睛里倒究有啥?。?rdquo;然后讓王嬸坐,王嬸不糊涂,年輕夫妻在一起,自己不湊那個熱鬧,借了東西,說忙著呢。然后笑笑,轉(zhuǎn)身走了。
男人就壞壞地樂,悄悄地說:“有兩個我,一個眼睛里一個。”葉子一聽,又紅了臉,輕輕道:“還教書先生呢,沒個正經(jīng)的。”然后,轉(zhuǎn)身走向廚房。門外的樹上,兩只鳥兒嘰嘰喳喳地叫著,聲音撒落了一地。
那晚,男人在看書:他是教書先生,備課很認真的。葉子靠在他旁邊,輕聲說:“睡吧!”男人抬頭一笑,說再看一會兒書。葉子坐下來,又繡了一會兒針線活,用手捂著嘴,長長打個呵欠。男人再次抬頭看一眼葉子,開著玩笑說:“今個兒咋的,變成懶貓了?”過去,男人看書看到什么時候,葉子就陪著坐到什么時候。有時,針線活做完了,葉子會雙手撐著下巴頦兒,一雙亮亮的眼睛眨啊眨啊地望著他,睫毛上跳動著一絲絲亮光。
男人說:“看好了。”然后,眼光亮閃閃地望著葉子,望著葉子細細的腰肢。葉子就知道男人在想什么,臉就紅了,罵一聲“饞嘴貓”,吹了燈,上了床。窗外,月光白亮亮一片,如一層薄薄的水,無邊無際的鋪展著,一直鋪展到他們看不到的天邊。一聲聲蟲鳴,四處拋灑著,如月光上漂起的星星點點的水花兒。
可是今夜,葉子卻有些急,頻頻催著:“怎么啊,還沒完???”男人用筆不停地劃著寫著,一邊告訴她,這是教導(dǎo)娃娃的事,可是馬虎不得的啊!葉子噘著唇,瞥了男人一眼,輕聲嘀咕一句:“別人家娃娃重要,自己家娃娃不重要???”男人一聽,放下書本,抬起頭忙問:“你……說啥?!”
男人聽出了點什么,忙放下課本跑過來,一把抱住葉子,急著問:“葉子,你……剛才說啥?”葉子“噗嗤”一聲樂了,仍不說話,一噘唇,示意他看看自己今天繡的什么。針線活就放在針線簸籮里,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男人忙打開來,是一個小兒肚兜。肚兜上,繡著一片碧綠的荷葉,上面坐著一個大胖娃娃,手中抱著一條大紅鯉魚,一副憨態(tài)可掬的樣子。男人眼睛更大了:“給孩子繡的?”
葉子點點頭,閉著眼,將頭靠在男人懷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男人身上,有一種書墨香味,很好聞的。葉子輕聲說:“我的那個沒來了。”男人用手捏著葉子秀挺的鼻尖,傻傻地問:“啥沒來了?。?rdquo;
男人頭一晃,得意地說,男娃女娃,反正都是自己的娃,自己都是爹。那晚,男人摟著葉子,告訴她,孩子出生了,能讀書了,自己就拉著去讀書。而且,男人說,孩子一定會長得像葉子一樣漂亮,像自己一樣有文才。
男人甚至很肉麻地說,以后,自己就有兩個孩子了,一個叫葉子,自己要好好地疼她,愛她,關(guān)心她。一個嘛,就是葉子肚子里的小毛孩。葉子聽了笑得咯咯的,將頭抵在男人懷中,心里融成了一片蜜。
1938年的順義,已被小鬼子占領(lǐng),一切都變了樣,人心慌的長了草一樣,就是安靜不下來。也不知什么原因,這一年,山中野狼也多起來,到了黃昏,對面山尖上排成一排坐著,要叫的時候,同時伸著脖子“嗷兒”一聲叫,在夕陽下遠遠傳開來,十分瘆人。這些狼紛紛下山,傷害畜牲,也傷人。大家在心中罵,這狼,咋跟小鬼子一樣壞?。?/div>
葉子很擔心,經(jīng)常叮囑男人,走路小心一點兒,注意前后,遇見狼要喊救命。男人一笑,捏著她的鼻尖道:“沒啥,別擔心。”然后,在葉子亮汪汪的眼光中走遠了,一直走入晨曦里。
可是,男人還是出事了。
那天早上,天蒙蒙亮,外面的雞剛剛啼過兩遍,男人就匆匆起床了,仍然一身長衫,仍然用包袱夾著幾本書,包裹得整整齊齊的。男人走到床前,俯下身子在葉子的臉上親了幾下。男人的動作很溫柔,如面對一件青花瓷一樣。葉子肚子漸漸大了,已經(jīng)要生了,她想爬起來。男人拍拍她的手,眼睛澀澀地說:“葉子,別起來,多睡一會兒。”葉子點著頭,望著男人一笑說:“怎么啦,眼圈紅了?”
男人抹了一把眼睛,一笑道:“眼睛有些痛!”
男人說著,一步步走到房門處,站在那兒,回頭看了一下葉子,輕聲說:“葉子,娶你,是我的福分。”
葉子一笑,假裝不以為意地說:“甜言蜜語的。”
葉子嘴上說著,心中卻甜蜜蜜的,如糖蜜一樣,怎么也化不開,望著男人。男人慢慢轉(zhuǎn)身,輕輕關(guān)上房門,突然又再次推開房門,又望了一會兒葉子才輕輕關(guān)上,輕輕走出堂屋,輕輕關(guān)上堂屋門。葉子睡在床上,臉上漾著笑,將男人親過的臉蛋,用手摸了又摸。葉子在心中暗暗對男人說,嫁給你,也是我的福氣。
那一天早晨,男人走得戀戀不舍,走的有些心情沉重。甚至,男人流了淚。
后來,葉子每一次想起男人,就心疼,就流淚。淚光中,葉子面前就出現(xiàn)男人依戀不舍的樣子,就出現(xiàn)男人關(guān)上門又打開門的樣子。葉子就想,男人難道那次有預(yù)感,感覺到自己出去就會遇見狼?他難道預(yù)感到,自己這一次出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男人遭遇狼的事,是那天早晨傳開的。
大家看見了血,看見了帶血的長袍,是男人的。大家還看見男人常夾的那個包袱,還有散落的書。書上,有一些紅筆批過的字,是男人昨晚批的。
葉子拿著這些東西,一聲哀號,倒了下去。醒過來后,葉子瘋了一樣,沿著血跡一路尋找著,找到了男人的鞋子,也沾著血??墒?,就是不見男人,什么也沒有。村人都長嘆,讓惡狼吃了,一點兒不剩啊。
村人都說,這狼啊,怎么真跟小鬼子一樣狠??!
葉子拿著鞋,再一次暈倒在地上。
4
村子中,沒有了葉子的笑聲,也聽不到葉子的歌聲。男人一死,仿佛將葉子的笑聲,還有歡樂都帶走了似的。葉子坐在門前櫻桃樹下,望著村口,一望就是一整天。她想,男人的身影如果能在村口出現(xiàn),該多好啊!男人哪怕就出現(xiàn)一次,讓自己看一眼,僅僅看一眼,自己死了也能閉眼。
可是,村口空落落的,只有一片太陽光蕩漾著。
葉子就哭了,淚水糊住了眼睛,順著臉頰流下來。樹上,鳥兒一聲聲地叫著,她抬起頭,還是原來那兩只鳥兒,黃嘴灰羽的,叫聲嘀嘀哩哩的,可是,男人不在了,才幾天時間,男人就和她陰陽兩隔了。葉子就恨那些狼,那些畜牲,為什么把自己害成這樣,為什么害得自己年輕輕就沒了男人?為啥害得自己孩子還沒出生,就沒了爹?為什么把自己恩愛夫妻害得陰陽兩隔?
葉子想上山,給狼下毒藥,可是,她要生了,走不動了。
葉子是要咬著牙,一遍遍在心里罵遭瘟的狼。
孩子是在一個七月天出生的,一個大胖小子,一聲啼哭,就出生了。王嬸接生,抱著連連道:“葉子,是個小子。”又看看眉眼,告訴葉子,像他爹,長大一定是個俊小伙子。說完,又忙閉上嘴。
葉子接過孩子,抱在懷里嗚嗚地哭起來,孩子也哇哇地跟著哭起來。王嬸忙勸,說應(yīng)該高興啊。葉子仍哭著,哭男人走得早,沒來的及看一眼兒子;哭孩子可憐,出生就沒了爹;恨那些遭雷劈的狼,怎么如此害人?
王嬸也流著淚,勸著葉子,人死不能復(fù)生,葉子就是不為自己的身子著想,也要替孩子想想啊。然后,王嬸勸她,抱著孩子,去外地躲躲,可能小鬼子要來這兒,那可比狼還狼啊。
葉子不,這是男人生活的地方,這里有男人走過的路,有男人看過的花;這兒有男人住過的院子,有男人栽的樹。自己不走,自己呆在這兒,就能感覺男人還活著,就仿佛能觸碰到男人的呼吸。葉子不離開,葉子舍不得離開。
村里的年輕人已紛紛出逃,只有一些老年人留了下來。
因為,最近順義城發(fā)生了一件大事,小鬼子吃了虧。
小鬼子吃虧的事,開始是王嬸說出來。
王嬸說,天啊,順義城發(fā)生了大事。
王嬸說,保安隊的人,知道不?聽的人都點頭,怎么不知道,就是扛著槍,吆五喝六地跟在小鬼子屁股后面轉(zhuǎn)唄。進過城的張伯說,氣得胡子一抖一抖的。王嬸搖著頭說,蠻不是那么回事,保安隊那是騙小鬼子。大家一聽,都瞪圓了眼,圍攏來。
在王嬸的講敘中,大家才知道,順義城真發(fā)生了大事,保安隊的人,在一夜之間,突然起事,都調(diào)轉(zhuǎn)了槍口,烏央烏央一大片,沖進順義城,將幾十個小鬼子一槍一個,全干掉了。
大家一聽,啊的一聲,心中既解恨又解氣,問:“真的?”
王嬸不滿了:“不相信?”
王嬸說,現(xiàn)在,順義城沒縣長了,日本人選的縣長,被保安隊拉出去,在河灘上一刀砍了。大家一聽,又啊的一聲,感到格外解氣。
看葉子坐在那兒,望著村口發(fā)呆。王嬸側(cè)過頭輕聲說:“葉子,聽說隊伍中有個人很像你家的白易。”葉子一聽,身子一震,忙回身一把抓住王嬸的手,顫抖著聲音問:“他……他在哪兒?”
王嬸長嘆一聲,告訴她,可那不是她家教書先生,她家姑娘住在城里,特意暗地打聽了,那人不叫白易,叫周曾,也不是我們村人,是遠處來的。一村人聽了,都嘆息著搖頭。葉子的眼光黯淡了,接著就嗚嗚哭了。張伯埋怨王嬸:“你啊,老姐啊,哪壺不開提哪壺啊!”王嬸哎了一聲道:“這個教書先生啊,活著該多好啊。”
大家都不說話了,一時靜靜的,只有風涼涼地吹過。樹上,鳥兒又叫著,一點兒不知憂愁,嘰哩嘰哩的,銀鈴一樣。王嬸嘆一聲:“這人啊,要像鳥兒一樣有翅膀就好了。”
她想,有翅膀,狼吃不著了。
她想,有翅膀,就不怕小鬼子了。
5
村人怕小鬼子發(fā)瘋。聽王嬸說,小鬼子長著人樣,其實就是狼心。王嬸甚至說,不,小鬼子比狼還兇,狼吃人是肚子餓,小鬼子殺人,是高興了殺,不高興也殺,半高興半不高興也殺。
大家一聽,都縮了脖子,感到背上涼颼颼的,天,那是人嗎?有人不信道:“真的???”
王嬸說她姑娘來信說的,小鬼子報復(fù),進了順義城,殺了一溜兒。說完,長嘆一聲說:“小鬼子啊,前世就是狼投胎的。”
張伯聽王嬸說話,左右不離狼,急了,忙咳嗽一聲,瞥了一眼葉子。王嬸一聽,拍了一下自己的腿,回頭對葉子說:“葉子,走吧,躲一時吧!”
葉子搖搖頭:“我不走,這兒是他的家,也是我的家。”
王嬸勸:“是啊,是這個理啊,可小鬼子不講這個理啊。”然后,王嬸告訴她,小鬼子被保安隊打痛了,會報復(fù)的,到時不進村子罷了,進來了一定會血流成河的。說完,她長嘆一聲,指著張伯,還有其他老人:“我們啊,老了,死就死吧!”
她說:“可你年輕啊,還有娃娃??!”
葉子搖著頭,堅持不走。
誰知,一切竟在王嬸意料中。十來天后,小鬼子進了村,持著雪亮的刺刀,將村子一圍,將一群老人趕到村口,沒有離開的葉子也抱著孩子,被趕了出來,躲在人堆里。出來前,王嬸有些發(fā)急,抓了一把鍋灰,擦在葉子臉上,將她的頭發(fā)披散,撒了一些麥糠和灰土,告訴她,躲在人堆里,到時千萬別說話。
葉子點著頭,躲在人堆里,一聲不吭。
日軍小隊長呲著牙,拿出一張照片,讓一個老頭看,問:“是白易嗎?”老頭搖頭,小隊長八嘎一聲眼睛一瞪道:“扯謊!”刀光一閃,將老頭劈了。村子老人們一見,都瞪大眼睛,不相信似的望著眼前的情景。有的老太太膽子小,嚇得癱倒在地上。那個小隊長又走到張伯面前,拿出那張照片,張伯搖著頭,告訴他不是的。那個小隊長瞪圓眼睛,再次舉起刀。
一個聲音喊道:“慢著,我看看。”
隨著聲音,葉子走出來。葉子將孩子交給王嬸,徑直走到日軍小隊長面前,她伸出手道:“我看看,我男人我認得。”小隊長聽了,冷哼一聲,將照片送到葉子面前。葉子看著照片,照片上的人對著她笑著,眼睛白亮亮的。那人雙手被綁著,臉上一道道傷疤。葉子搖著頭道:“不是的,真不是的。”
“扯謊!”那個小隊長咆哮道。
葉子一點兒也不慌,冷著聲道:“他被狼吃了,村里誰不知道啊?”說完,眼睛里包滿了淚水。
王嬸在旁邊忙笑著道:“太君,她男人真已經(jīng)死了。”
日軍小隊長嗯了一聲,望向王嬸,眼睛冷冷的。張伯一見,也點著頭連連證實:“她男人早被狼吃了。”其他老頭老太太也一起點頭,證明著這句話。
日軍小隊長眼中的血光慢慢熄滅,將指揮刀狠狠插入刀鞘。
大家吸了一口氣,以為一切都會平安過去。可是,那個小隊長卻嘿嘿一笑,伸出手,在葉子臉上使勁捏了一下,捏出一手的鍋灰。葉子的臉上,露出白凈的皮膚。日軍小隊長仿佛發(fā)現(xiàn)了什么獵物似的,仰著頭哈哈大笑,笑罷對葉子說:“你的,陪著我,帶著我們?nèi)フ叶悴仄饋淼娜?,然后,跟著我進順義城的干活。不聽話,他們的死啦死啦!”說著,一指場上的老頭老太太們。
張伯一見,忙說:“她一個小媳婦,咋知道路?我?guī)罚?rdquo;
小隊長一聽,回頭兇狠地盯了張伯一眼,手握在指揮刀上。
葉子一笑,回頭對張伯說:“不,我知道路。”
葉子說著,對日軍小隊長說,自己要回去換一雙草鞋,好爬山。她回去了一會兒,匆匆走來,走到王嬸面前,孩子已經(jīng)睡著了,噘著粉嘟嘟的嘴唇,很委屈的樣子。葉子低下頭,親了一下孩子粉嫩的臉兒,望了一眼王嬸,轉(zhuǎn)身走了。她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下午,日軍匆匆撤軍,據(jù)人說,那個小隊長死了,是被葉子引上后山山頭。然后,葉子一掌將那個小隊長推下山崖,隨后,在小鬼子還沒反應(yīng)過來時,跳下了高高的山崖。
6
多年后,孩子長大才知道,那個周曾就是自己的爹白易。當時,為了去參加1938年的暴動,又怕日軍事后反撲,傷及葉子和其他村民,男人故意上演了一曲苦肉計。
暴動失敗后,周曾受傷被俘,被日軍殘殺。
不久,葉子就知道了實情。因為,在小孩的兜肚里,她發(fā)現(xiàn)了一封信,是男人留給她的,上面寫道:葉子,當我悄悄寫下這封信的時候,我的心如刀劃過一樣,鮮血直流。我離不開你,離不開即將出生的孩子,可是,我必須這樣,因為,為了趕走小鬼子,我接受了一項艱巨的任務(wù),這一去可能很難回來,可能會給你和村人帶來災(zāi)害,因此,我假裝被狼吃掉。將來有一天,如果看到這封信,請你原諒我……
日軍拿出照片時,葉子就認出來了,男人眉心那顆痣,還有他的微笑。她知道,自己男人死了,不是被狼吃的,是被狼還狠的日軍殺害了。
她咬著牙,可心里流著血。
她走時,將孩子托付給王嬸,在孩子肚兜中,放著男人的那封信。背面,葉子臨別時匆忙留下一行字:兒子,不要埋怨爹娘狠心,爹和娘是愛你的。
那肚兜,就是葉子那夜繡的,碧綠的荷葉上,坐著個胖娃娃,胖娃娃的懷里抱著條大鯉魚,笑呵呵的,憨態(tài)可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