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尚蘭:那你說是變丑了還是變好看了?。?/div>
德力格爾:變好看了唄,真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啊。
石尚蘭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德力格爾早就聽說石尚蘭在海州城里讀書,沒想到在這里遇見,感到很意外。石尚蘭也感到有點唐突,她向德力格爾講起自己參加義勇軍的經(jīng)過:
在海州城,石尚蘭和同學們參加反日游行,被日偽軍打散,她和同學李小莉沿著胡同奔跑,迎面遇李伊凡先生,把她們帶到家中隱匿起來。李小莉是李伊凡先生的女兒,李家遷到柳樹營子住下來以后,石尚蘭不愿意回家,就女扮男裝投奔了義勇軍。
德力格爾了解到石尚蘭就是石虎梅林的女兒,失去了一半的熱情,對她僅以老鄉(xiāng)相稱。因為石虎梅林是他們家的仇敵,這一點石尚蘭也很清楚。
可是久而久之,德力格爾發(fā)現(xiàn)石尚蘭不僅知書達理,而且很有進步思想,和她的父親有著天壤之別。
有時,德力格爾和石尚蘭也談到她的父親:“你阿爸和你可真不一樣,我簡直不敢相信你就是他的女兒。”
石尚蘭呵呵地笑著說:“可我就是他的女兒啊,有什么不一樣呢?”
德力格爾說:“反正是不一樣,你阿爸太反動了,以后最好勸他不要與人民為敵,勾結(jié)日本人。”
石尚蘭說:“我阿爸是我阿爸,我是我,不能混為一談。我從小對我阿爸敬畏有余,很少和他多說話。”
德力格爾說:“如果你阿爸繼續(xù)為虎作倀,與人民為敵,人民就可以把他推翻,下場不會太好。”
石尚蘭喜歡德力格爾的睿智、陽剛和勇敢,她也知道如果兩人交往下去,德力格爾和她的父親就是一對不可融合的矛盾,而且這兩個人,她哪一樣都不能舍棄。雖然他們之間誰也沒說出那個字,但在別人眼里,他們就是一對戀人。
石尚蘭說:“我阿爸也受傷了,可是我沒時間回家看他,傷員們過兩天就沒事了,我打算回家去看看他,到時我和他好好談?wù)劇?rdquo;
德力格爾說:“你不用著急勸他,他也不會這么快就轉(zhuǎn)變,實在不行,咱也救不了他,充其量是道不同不與之謀。”
石尚蘭說:“我阿爸是個很頑固的人,如果說不通,我也沒辦法。”
德力格爾說:“要是那樣,你阿爸就不可救藥了。”
石尚蘭終于有了一次回家的機會,陪她一同回來的還有德力格爾??墒牵铝Ω駹柊阉偷剿募议T口就回家去了。
石尚蘭一進屋就給她的梅林父親撒嬌地摟脖,說著親膩的話。
吃晚飯時,石虎梅林慈愛地看著女兒說起話來:“你可是很長時間沒回來了,聽說還加入了什么義勇軍,這么重大的事為啥不和我商量一下呢?”
石尚蘭解釋說:“阿爸,國難當頭,整個海州城都已經(jīng)放不下一張平靜的桌椅了,我還能去哪兒啊?”
石虎梅林說:“回家來啊,一個姑娘家,就這么在外面野混,成何體統(tǒng)?”
石尚蘭說:“才不是野混呢,我是在抗日。”
石虎梅林一聽抗日這個字眼,生氣地說:“抗日是男人的事,一個姑娘家的,抗啥日?。坎蝗痪图奕耍〉梦覕R這疙瘩成天替你操心,你可倒好,阿爸受傷這么多天,都不回來一趟。”
石尚蘭說:“我不是沒時間嘛,再說了,我也沒有特別通行證啊。”
石虎梅林說:“你成天忙個啥啊?搞對象了?我看你心都長到外頭了,還說一句對付一句的,翅膀硬了,是不?他日本人再壞,還敢攔住我的女兒?真是反天了!”
石尚蘭讓父親這么一數(shù)落,再也吃不下去了,把筷子含在嘴里,不作聲了。
石虎梅林卻越說越來勁,把一肚子對女兒的不滿都說了出來,說她不知道孝敬老人了,敢頂嘴了什么的。石尚蘭想起德力格爾的囑咐,耐著性子聽著父親的嘮叨,她覺得父親的性格變了,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也老了許多。
石尚蘭:阿爸,我心里不是沒有你,心里其實天天惦記著你,只是我參加了抗日,有了新的人生目標,也有了一批志同道合的戰(zhàn)友,真的是太忙了啊。
石虎梅林發(fā)現(xiàn)自己對女兒的教化絲毫沒起作用,愈加生氣:“你別老提抗日抗日的,他義勇軍就能干過洋槍洋炮的日本人啊?更不用說那些土槍土炮的游擊隊了,飯都吃不飽還抗日呢,盡扯犢子!阿爸要是不和日本人搞好關(guān)系,咱家第一個就被他們給端了,還有你吃飯的地方嗎?”
石尚蘭說:“可日本人是咱們的敵人,你咋和敵人交往呢?爸,以后你不要和游擊隊作對,和召那蘇圖家作對,免得激起民憤。”
石虎梅林一聽,更生氣了,聲音也變大了:“召那蘇圖家和你啥關(guān)系?你和他家的德力格爾搞對象了?”
石尚蘭說:“阿爸,我喜歡德力格爾,至少人家是抗日的。”
石虎梅林最不能接受的就是這樣的現(xiàn)實,氣得直瞪眼,“啪”地一聲一巴掌打在女兒的臉上,石尚蘭也“啪”地把筷子放在桌上,捂著臉離開了家。
“你給我回來!”石虎梅林試圖追回女兒,可是石尚蘭頭也沒有回,就出了大門。
德力格爾說回家,其實并沒有走遠,而是在石尚蘭家附近繞著圈子。他看見石尚蘭負氣從家里跑了出來,趕緊迎了上去。
石尚蘭問:“哎,你不是說要回家的嗎?”
德力格爾說:“我不是不放心你嘛。”
石尚蘭說:“那咱們一起回義勇軍軍營,以后你也當義勇軍戰(zhàn)士吧,好不好?”
德力格爾說:“嗯,當然好,我早就想當了,可是我大哥老是把我當小孩看。”
德力格爾把石尚蘭扶上馬,兩人朝著縣城以北的駱駝山進發(fā)。
十四
高連勝在烏日圖犧牲后,一直惦記著其其格的安危,他只身一人轉(zhuǎn)戰(zhàn)南北,歷盡風險??墒撬麤]有時間兒女情長,只把其其格放在心上,于是趁著宿營的機會,他和德力格爾聊天。
高連勝轉(zhuǎn)彎抹角地打聽柳樹營子的情況,進而打聽其其格一個人過得好不好。
德力格爾說:“她還能怎樣?跟我二哥過了才幾個月就成了小寡婦,沒啥福氣。”
高連勝感慨地說:“也許她的福氣還在后頭呢。”
德力格爾試探地說:“高大哥,既然你心里有她,為什么不娶她呢?反正她也是孤身一人。”
高連勝說:“這兵荒馬亂的,也不是時候,等把鬼子打完了再說。睡吧!”
高連勝打了個哈欠,翻過身,睡著了。
為了繼續(xù)與敵人展開斗爭,召那蘇圖感到槍支彈藥的嚴重匱乏困擾著村人的安全,與李伊凡先生商議,決定組織一部分槍支。
他們再度來到邊里,以進城走親之名,進入北鎮(zhèn)城,恰遇高連勝打勝仗,扛著戰(zhàn)利品走在路上。只見高連勝他們共有一個中隊的人馬唱著《抗日義勇軍進行曲》從山路上迎面走來。高連勝走在頭里,見了召那蘇圖和李伊凡,興奮地招呼他們。
高連勝納悶地問:“哎,大哥,你們咋在這兒?”
召那蘇圖說:“我們想去邊里聯(lián)系聯(lián)系槍支,現(xiàn)在子彈也不夠了,槍也不太好使。”
高連勝說:“別去了,那里的鋪子早被人端了,還是我?guī)湍銈儼?。于是給他倆撥了四條槍、兩箱手榴彈和一千發(fā)子彈,幫他們用馬匹馱回去。”
召那蘇圖高興地接過高連勝撥給的四條長槍扛在肩上。
高連勝的隊伍走到紅臺山腳下,需要西進去往錦州,于是和召那蘇圖、李伊凡先生分道揚鑣。
此刻,進駐縣城的日本參事官阿部虎男正在他的辦公室里研究熱河省地圖。
這時,商人打扮的日本特務(wù)大平正美在劉雙的帶領(lǐng)下帶著重要情報回來了。兩人在門外畢恭畢敬地齊聲喊報告,阿部虎男見自己派出的人回來了,希望有重大發(fā)現(xiàn)。
阿部虎男頭也不抬地說:“進來!”
大平正美一進來就畢恭畢敬地向阿部虎男行了個九十度大彎的軍禮,然后報告:“報告參事官,有一股游擊隊就在十八盤山下柳樹營子一帶活動,他們有組織有紀律,其中有一個共黨分子叫李伊凡,是個教書先生,還有一個叫召那蘇圖,是當?shù)剞r(nóng)民。”
阿部虎男聽得不耐煩:“驢唇不對馬嘴,我說的是高連勝,他有消息沒?”
大平正美說:“高連勝騎著馬,帶領(lǐng)一部分兵力已經(jīng)去往錦州。”
劉雙說:“報告太君,柳樹營子游擊隊之所以這么膽大包天,是因為外圍有義勇軍支持。”
阿部虎男說:“好,明天清早集合,突襲柳樹營子,什么游擊隊、義勇軍,個個擊破!”
大平正美的腦袋帶滾珠似地點了一下:“咳!”
此時的劉雙為了一點可憐的餉金,已完全成為叛徒,日本侵略者的幫兇,他聽大平正美喊了一聲咳,也不由自主地咳了一聲。
阿部虎男親自帶一個中隊的兵力趁夜進村,他們開著兩輛卡車,滿載兵士,個個荷槍實彈,從東向西魚貫而來。
在村頭負責放哨的游擊隊員發(fā)現(xiàn)霧靄中有一團黑影在移動,而且離村子越來越近,趕忙學貓叫把敵情傳遞給下一個崗哨,貓叫聲一聲接一聲,告訴村人們趕快藏身,瑪尼帶著兩個孩子呼達古拉和畢力格迅速藏進炕洞。
日本鬼子進村以后,沒遇上來回走動的人,阿部虎男怕中埋伏,“嘰哩呱啦”地說著日語,警覺地命令幾個鬼子兵先挨門逐戶地進行搜查。
召那蘇圖他們的游擊隊埋伏在山林里,為了不打草驚蛇,他們屏住呼吸,只等最佳時機。鬼子兵連續(xù)搜查了好幾家,除了個別沒來得及藏身的老人和小孩,沒發(fā)現(xiàn)游擊隊和義勇軍的可疑線索,回來向阿部虎男稟報。
阿部虎男不信,向天開了一槍嘶吼:“你們的,出來的干活!”
召那蘇圖瞅準時機,果斷地下命令:“打!”
于是,頃刻間槍聲大作,雙方發(fā)生激戰(zhàn),游擊隊從四面八方痛擊敵人,手榴彈在敵群中炸開了花。進入召那蘇圖家的鬼子放棄搜查,沖出屋子,向外掃射,有的被游擊隊員擊中,慘叫著倒下。
戰(zhàn)斗持續(xù)到后半夜,日軍和游擊隊各有傷亡。阿部虎男沒想到游擊隊有這么大的實力敢與皇軍抗衡,意識到柳樹營子村人不可小覷,手一揮,決定撤兵。游擊隊乘勝追擊,一直把敵人趕到米家灣附近才罷手,阿部虎男帶領(lǐng)兵馬摸爬滾打縮回縣城。
日本侵略者的魔爪伸到了內(nèi)蒙古草原,草場受到嚴重破壞。他們妄圖把內(nèi)蒙古作為進一步侵略蘇聯(lián)的大后方,占據(jù)美麗的大草原,在海拉爾等地修筑地下工事,在草原上大量抓勞工,一批批地把他們帶到軍車上,運往呼倫貝爾。
德力格爾在上校團長高連勝的影響下,成長為上校營長。這天,他接到高連勝的命令,要他帶兵赴科爾沁,說有一批勞工正被日本人押解,走在去海拉爾的路上。
高連勝說:“日本人真是太可惡了,為了保密,他們利用勞工挖好地下工事以后,就要把勞工殺掉,所以我們必須要保護草原上的同胞。”
德力格爾表態(tài)說:“知道了,我去組織兵力,馬上行動,保證完成任務(wù)!”
德力格爾帶領(lǐng)一個營的兵力騎馬向科爾沁草原飛奔,到達庫倫旗以北時,看見一批勞工果然被日本人驅(qū)趕著正走在北去的途中??墒牵瑒诠ず腿哲娀煸谝黄?,一旦失手,將傷及勞工。德力格爾當機立斷,決定先轉(zhuǎn)移鬼子的注意力,然后再下手。他選了幾個神槍手,隱藏在坡下,從鬼子背后瞄準敵人就打。
德力格爾看好時機,一聲令下,押解勞工的鬼子腹背受敵,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撂倒好幾個。
鬼子發(fā)現(xiàn)坡下有人偷襲,立即組織兵力還擊,顧尾顧不上首,亂作一團。德力格爾借機向勞工隊伍喊話:“老鄉(xiāng),快跑,我們是來救你們的!”
勞工們一聽,這才回過神來,紛紛跑散,日軍向逃跑的勞工開槍,打死打傷一部分勞工,其余多數(shù)跑散。
德力格爾見勞工隊伍已經(jīng)解散,考慮到敵強我弱的情況,決定撤退。
當?shù)铝Ω駹枎ьI(lǐng)義勇軍戰(zhàn)士們趟過一條河,退至庫倫以南,到達家鄉(xiāng)邊界的時候,發(fā)現(xiàn)前面有很多鄉(xiāng)親拖家?guī)Э?,背負行囊向北遷徙而來。
德力格爾勒住韁繩,讓馬停止奔跑,問道:“老鄉(xiāng),你們咋在這個時候出來跑盲流?。?rdquo;
老鄉(xiāng)一:“咳,我們實在是活不了了才出來的啊。”
老鄉(xiāng)二:“你們繞道走吧,鬼子在舊廟那邊投放了鼠疫病菌,好力皋、查干朝魯臺這兩個村的人都死了一百多人了。”
老鄉(xiāng)一:“我是查干朝魯臺的,我們村除了死的都出來了,一個也沒剩下。”
德力格爾罵道:“狗日的日本鬼子,簡直太壞了!”
老鄉(xiāng)二:“就是嘛,壞冒膿了!”
德力格爾提示說:“老鄉(xiāng),你們要小心啊,鬼子在抓勞工呢!”
德力格爾看著老鄉(xiāng)們遠去的背影,不放心地徘徊了好幾圈,才打馬向家的方向跑去。
德力格爾帶兵繞道彰武縣返回途中,迎面遇高連勝帶人馬來迎接。
原來,高連勝聽說舊廟一帶不安全,就帶領(lǐng)人馬來迎接德力格爾,于是兩伙人在彰武縣沙地相遇。
高連勝說:“我聽李伊凡先生告訴說,日本鬼子在舊廟一帶放了毒,怕你們不知道,就來接你們了。”
德力格爾高興地說:“高大哥,您真是料事如神啊!”
高連勝和德力格爾帶領(lǐng)的馬隊剛剛走出一片沙地,就與小股日本鬼子交鋒,于是短兵相接,一陣槍戰(zhàn)在所難免。
高連勝和德力格爾機智地甩掉敵人,越過十八盤山時,已是人困馬乏,不覺到了召那蘇圖家門口。
高連勝和德力格爾正與召那蘇圖說話時,但見一輛三輪摩托車卷塵而來,上面坐著兩個人,高連勝警覺起來,正要向摩托車上的人開槍,認出副駕駛位上坐著的竟然是日本商人大平正美。
高連勝好久沒見大平正美,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于是想起與他相識的經(jīng)過:當初,高連勝也是一個買賣人,一天,大平正美找到他,說要是敢扒毀南滿鐵路20米,就給他一萬塊大洋,可是高連勝斷然拒絕。
此刻,大平正美看見高連勝他們舉槍瞄準了自己,急急地說:“別開槍,別開槍,我找高團長有要緊事。”
高連勝放下槍,問他有啥事?大平正美舉著一封信走近說:“恭喜,恭喜,高兄就要升任為上校團長了!”
高連勝拿過信,拆開一看,原來是日本在縣城的參事官阿部虎男寫來的勸降信,說只要他帶領(lǐng)部下到縣城接受改編,許以他上校團長之軍銜,賞銀一萬兩,煙土200斤,落款處還有阿部虎男的簽名。
大平正美把信交給高連勝,開動摩托車,卷塵而去。
高連勝看完了信,看著大平正美遠去的背影,腦子飛快地思考著問題:“看來他并不是簡單的商人,而是一個日本特務(wù),他們葫蘆里賣的到底是啥藥呢?”
高連勝立刻與德力格爾、那欽和劉雙等人商議,不如將計就計,等分到槍支就和他們散伙,然后咱們化整為零,必要時再化零為整。
那欽平日散漫慣了,不喜歡讓人管,一聽這話,立刻豎起大拇指說:“大哥,這辦法高,依我看,中!”
高連勝他們商量妥后,就去召那蘇圖家歇息。
十五
高連勝他們在召那蘇圖家休整一夜,次日一早出發(fā)時,召那蘇圖夫婦和其其格為他們送行。
高連勝依依不舍地說:“大哥大嫂、其其格妹妹,你們是我的恩人,等打跑了鬼子,我一定還來看你們,等著我。”
高連勝說完,跨上馬,飛也似地卷塵而去。
其其格看著高連勝的背影,久久不肯離去,淚水在眼眶里打著轉(zhuǎn)。
下午,召那蘇圖聽見外面有敲門聲,原來是表妹夫袁炳林帶著一名屬下回來了。
召那蘇圖見到表妹夫回來,即高興又驚訝:“你是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好幾年沒回來,到底去哪兒了?”
袁炳林告訴說:“我投身遼南抗日義勇軍去了,后來我自立山頭,集結(jié)200多人,在黑山、北鎮(zhèn)一帶打鬼子。大哥你沒聽說過梨樹營子慘案嗎?我的隊伍就是在那里被鬼子打散的,所以這次回來,就是想重新組織隊伍繼續(xù)和鬼子干。”
召那蘇圖說:“梨樹營子離咱這兒不遠啊,我聽說鬼子血洗了村莊,殺了不少人呢。對了,高連勝他們上午才從我家走的,你們都是義勇軍,咋不在一塊兒呢?”
袁炳林說:“遼西的抗日義勇軍就是我?guī)椭哌B勝組織起來的,我們還制定了七不搶八不奪的紀律,老百姓一看見我們,就像見了救星似的,高連勝的經(jīng)歷和我差不多,得罪了當?shù)氐臋?quán)貴,所以才跑出來的,沒想到日本鬼子比當?shù)貦?quán)貴還壞,就參加了抗日,我在遼南打鬼子,他就留到遼西了。”
召那蘇圖說:“哦,難怪高連勝跟我們家這么有緣呢,他經(jīng)常來我家,也沒少幫我們,他的根據(jù)地就在駱駝山上,你要是想找他,我可以帶你去。”
袁炳林說:“我現(xiàn)在不想找他,我的隊伍被打散了,好像落魄了才找他似的,我得重新組織隊伍,以后再找他,沒準哪天還和他聯(lián)合呢。”
這時,瑪尼燒開了一壺水,沏上茶端了上來。她說:“妹夫好幾年沒回來,我看還是先住下再說吧,你們多嘮嘮嗑兒。”
召那蘇圖幫助袁炳林從附近村屯集結(jié)了100多人的隊伍,槍也沒有那么多,力量還很薄弱。
召那蘇圖把柳樹營子游擊隊的一部分隊員也給袁炳林撥了過來,還給他撥了幾條槍,100多發(fā)子彈,一箱手榴彈和一箱地雷。
召那蘇圖拍拍袁炳林的肩,提醒道:“我看你啊,還得去見一見高連勝,打小日本咱必須搞聯(lián)合,不然這百十號人,這點武器,好干啥啊?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幫你一點差不少呢。”
袁炳林贊同召那蘇圖的觀點,兩人即刻出發(fā),奔向駱駝山而去。
為了避開鬼子的崗哨,他們順小路而行,不覺來到駱駝山下。
兩人爬到駱駝山頂,才見山洞里鉆出一個拿槍的人來,召那蘇圖一下子就認出這個人就是在孫家灣煤礦暴動中認識的李木子。
在交談中,召那蘇圖和袁炳林得知,李木子在煤礦鬧暴動被抓以后,遼寧警務(wù)處處長黃顯聲與敵人多方周旋,才從虎口里救出了他。李木子是黃顯聲派來幫助高連勝抗日的,因為高連勝與黃顯聲曾是同窗。
召那蘇圖撒目一圈,沒見到高連勝,納悶地問:“咋見不著高老弟呢?”
李木子告訴說:“高團長一早帶人回老家奔喪去了。”
原來,高連勝假意投降日本人以后,騙取鬼子步槍500多支,機槍4挺,沖鋒槍4支,并跑到彰武縣聚集人馬,化零為整,繼續(xù)與日本鬼子對著干。阿部虎男恨死了高連勝,四處抓捕,懸賞他的人頭,實在找不到他的蹤影,就摸到了他的老家,殺害了他的父親和弟弟。
召那蘇圖聽了,為高連勝失去了這么多而惋惜,也為他英勇抗日的精神而震撼。
召那蘇圖的眼界已跨出柳樹營子這狹小的圈子,決定離開自己的家園,離開村莊,和抗日義勇軍共同作戰(zhàn),打跑日本侵略者。
就在他們要下山的時候,高連勝帶著一隊人馬,迎面而來。召那蘇圖迎上前去說:“高老弟,剛剛知道你家里出了事,我們來晚了。”
高連勝見了袁炳林和召那蘇圖,不說家事,卻談起了抗日的事。他們各自談了很多分頭抗日的情況,四個人坐下來,就下一步聯(lián)合抗日一事達成共識。
召那蘇圖的游擊隊和袁炳林、高連勝的隊伍會合以后不久,那欽也帶一支隊伍從北京返回,四方面的隊伍合在一起,擰成一股繩和鬼子斗。他們閑時練兵,戰(zhàn)時作戰(zhàn),訓(xùn)練有素。于是,他們自稱這樣的行動為“大通抗”,對外就叫“大通炕”,義勇軍戰(zhàn)士互相只要一說是住大通炕的,就知道對方是自己人,這是一種暗號。
他們做了明確分工,高連勝為總指揮,袁炳林為前敵總指揮,那欽為副總指揮,召那蘇圖為護衛(wèi)團團長。從此,召那蘇圖的游擊隊變被動應(yīng)戰(zhàn)為主動出擊,給日本侵略者以沉重打擊。
在遼西,有一座橫貫?zāi)媳钡拇罅韬訕?,是日本侵略者為?zhàn)略需要而修建的,每天都有大量戰(zhàn)需物資通過這座橋,運到錦州、奉天和北京等地,成為京奉鐵路動脈。
這天黃昏時刻,大通抗隊伍集結(jié)在駱駝山上,兵分三路,召那蘇圖、袁炳林、高連勝各帶一路,直奔大凌河橋,天黑時到達橋下,叮叮當當,來了就動手,不消三個鐘頭,就拆毀了大凌河橋段。
他們正準備離開時,日軍運往錦州的裝有子彈和藥品的兩輛卡車連夜開到橋頭。狡猾的敵人在車燈的晃照下,見橋已被毀,立即停車查看。
這時,高連勝一聲令下,機槍、手榴彈一齊向敵人開火,鬼子一個也沒跑掉,悉數(shù)被奸,留下兩車軍用物資,成了大通抗隊伍的戰(zhàn)利品。他們裝備了隊伍,補充了給養(yǎng),越戰(zhàn)越勇。
他們采取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進我退,敵退我追的策略,和敵人打游擊,騷擾得敵人像熱鍋上的螞蟻,躁動不安。
阿部虎男為了加強南北聯(lián)系,同時切斷義勇軍南北呼應(yīng)的通道,加強警戒,在十八盤山上修了個炮樓,晝夜派人站崗放哨,以切斷柳樹營子與抗日義勇軍之間的聯(lián)系。
是夜,月亮被烏云遮蔽,時而露出半個臉。召那蘇圖與高連勝和袁炳林商量,摧毀鬼子的炮樓,高連勝還派那欽和劉雙帶人配合,他們表示響應(yīng)。
他們說干就干,潛入炮樓下,見兩三個持槍的鬼子來回走動,其中有一個鬼子吹著口哨,不時地朝炮樓下張望,尤其是炮樓上的探照燈向下一掃,如同白晝。召那蘇圖他們屏住呼吸,趴在樹叢中,隨時準備動手。
探照燈掃了一圈便熄滅,召那蘇圖一揮手,戰(zhàn)士們緊隨而上。一個鬼子內(nèi)急,正向炮樓下澆尿,南風卷著塵土一吹,正落在他們的臉上,可是誰也顧不上擦臉。等那鬼子抖了抖家伙,正要裝進褲子時,召那蘇圖舉槍向他射擊,結(jié)果了他的狗命。另外兩個鬼子馬上反應(yīng)過來,胡亂向炮樓下射擊,被袁炳林他們打中,其中一個鬼子從炮樓上跌落而下。那欽抱起炸藥包,沖進炮樓,轟地一聲,炮樓土崩瓦解。
天就要亮了,這時,駐扎在縣城里的鬼子派兵來增援,一輛輛載著兵士的摩托車飛速趕來,一圈一圈地沿著山路爬上十八盤山。召那蘇圖看準時機,從高坡上向下俯瞰,見鬼子的摩托車已進入伏擊圈。召那蘇圖一聲令下,一齊向敵人開火,鬼子的摩托車輪胎被打癟,翻入溝下,有的連輪子都丟了,上面的鬼子哇哇亂叫著滾下車去,剩下的鬼子開著車跑回了縣城。
這一仗打得太漂亮了!袁炳林、那欽樂得唱起《抗日義勇軍進行曲》,沿著山路回到了駱駝山。召那蘇圖不會唱,也跟著哼哼起來。
天已大亮,劉雙借故肩膀疼,去縣城看病,就跑到阿部虎男那里去了,他要向阿部虎男報告重要情況。
劉雙來到偽公署時,阿部虎男剛剛起床,劉雙只好在屋外等。等了好一會兒,劉雙才被允許進屋。
劉雙一進門就行了個日本式軍禮:“報告太君,義勇軍和柳樹營子游擊隊聯(lián)系密切,柳樹營子周圍有好幾支游擊隊在活動,都是義勇軍的分支,他們時分時合,和皇軍打游擊,炸橋、炸炮樓,都是他們干的。”
阿部虎男將信將疑地皺起眉頭說:“除了高連勝,難道還有別的?”他不愿意相信游擊隊會有這樣的實力敢和皇軍斗。
劉雙說:“還有袁炳林一支,是后組合進來的,加上召那蘇圖這小子,另外還有個那欽,曾經(jīng)是個胡子,有時自成一派。不過,現(xiàn)在他們組成了大通抗。”
阿部虎男感到奇怪:“大通抗?什么意思的干活?”
劉雙解釋說:“就是好幾股小隊伍串通起來,組成一個大隊伍打皇軍的意思,他們自己叫大通抗,因為是住大通炕的,所以這么說。”
阿部虎男明白,個個擊破義勇軍有一定難度,就接通新立屯那邊的電話,請求駐新立屯的日軍支援。
于是,阿部虎男傳令下去,明天一早,再次突襲柳樹營子!
阿部虎男從鼻子里哼了一聲說:“我就不信義勇軍不前來救駕,到時我讓他們插翅難逃!”
因為劉雙給阿部虎男提供了重要情報,阿部虎男賞給他10塊現(xiàn)大洋,利欲熏心的劉雙最近剛好用度窘,拿起大洋,千恩萬謝地走了。
十六
冬天的北風“嗚嗚”地刮起來,像孩子們在吹柳哨,雪片像棉絮,像鵝毛,鋪天蓋地席卷而來。這樣的天氣,人們縮在家里,沒事很少出門??墒抢钜练蚕壬幸o事可辦,不得不出門,因為他正在搜集日本人侵略中國的有關(guān)素材。
中午,李伊凡先生在縣城一家小飯館里與幾個朋友小聚。這時,從外面進來一個人來向掌柜的借麻袋,李伊凡認出此人是偽警備隊的小頭目金成子。為了打探金成子的底細,李伊凡熱情地招呼他喝幾盅。金成子酒過三巡吐真言,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對李伊凡說:
“明天一早駐縣城和新立屯的皇軍要血洗柳樹營子,偽軍也要去,今兒個就得開始做準備。”說著,就站起身,帶著兩條麻袋告辭而去。
李伊凡先生聽到這些話,哪里還有心思喝下去,他假裝喝多了,說頭有點暈,就到后屋“歇息”,隨即從后門出去,一路向北猛跑,直奔駱駝山。盡管他頂著凜冽的西北風,棉襖棉褲還是被汗水濕透,他索性摘下羊皮帽,脫了棉襖,只穿單衣向前飛奔,跑到駱駝山上。
哨兵見氣喘噓噓地跑來一個人,拉開槍栓問:“哪兒來的人?干啥的?”
李伊凡回答說:“住大通炕的,有重要事情找召那蘇圖商量。”
哨兵把李伊凡先生領(lǐng)到山上,李伊凡把敵人要血洗柳樹營子的消息告訴了召那蘇圖。
天蒙蒙亮時,來自新立屯方向的日偽軍與駐縣城的日偽軍南北夾擊,埋伏在繞陽河西岸和十八盤南麓,試圖一舉消滅活動在柳樹營子附近的抗日義勇軍。
高連勝和袁炳林得知鬼子要對柳樹營子下毒手的消息,兵分兩路在半路先于敵人設(shè)伏,日偽軍摩托車隊和騎兵隊200余人進入包圍圈。
來自新立屯方向的敵人一開始殺氣騰騰地向柳樹營子進發(fā),他們到達佛爺嶺的山坡上,突然遭到以高連勝和袁炳林為首的義勇軍的襲擊,200余騎義勇軍戰(zhàn)士從兩側(cè)瞄準敵人,“噠噠噠”,子彈不停地射向敵群,打得敵人鬼哭狼嚎,倉皇逃竄,義勇軍奮勇追擊,一直追至新立屯附近。
來自縣城的日偽軍黑壓壓地下了十八盤山,向南涌向柳樹營子,遇那欽和召那蘇圖帶兵堵截,近300名義勇軍戰(zhàn)士英勇善戰(zhàn),迎頭痛擊。阿部虎男沒想到會遭到義勇軍半路堵截,陣腳大亂。
戰(zhàn)斗持續(xù)了兩個多小時,敵我雙方均有傷亡。因寡不敵眾,敵人隨即進村。
高連勝他們打退了來自新立屯方向的敵人,留一部分兵力消滅殘敵,自己帶領(lǐng)一部分人馬殺向柳樹營子。
在村子里,其其格組織的女游擊隊員也上陣作戰(zhàn),以房屋、樹木、墻壁為掩體,頑強抵抗。阿部虎男看出久戰(zhàn)不利,決定撤兵,帶領(lǐng)剩余人馬逃回縣城。
阿部虎男丟盔棄甲逃回縣城,更加氣急敗壞,組織兵力,卷土重來。柳樹營子人有了幾次戰(zhàn)斗的經(jīng)驗,早已做好了迎戰(zhàn)的準備,嚴陣以待。召那蘇圖意識到敵人一定會瘋狂報復(fù),就和德力格爾留下來,隨時準備參加保衛(wèi)村莊的戰(zhàn)斗。
高連勝也意識到敵人不會善罷甘休,囑咐德力格爾,要他告訴召那蘇圖,柳樹營子一旦有敵情,就在十八盤山上升起狼煙,并要他在山上晝夜警戒。
翌日一早,天空剛剛露出魚肚白,山上出現(xiàn)狼煙,槍聲大作。李伊凡先生和召那蘇圖知道,敵人一場更大規(guī)模的進犯就要來了,于是首先組織群眾向龍骨山轉(zhuǎn)移。
龍骨山溝多,坡多,越往里去,溝岔越多。溝壑的背陰處,一人多高的荊棘叢像柳樹營子人一樣倔強地挺立,時而在風中搖曳。
當召那蘇圖他們掩護群眾向龍骨山撤退途中,聽見從山谷里傳來嬰兒啼哭的聲音,召那蘇圖上前抱起孩子問周圍的人:“這是誰家的孩子?”
正在幫助丈夫掩護群眾撤退的瑪尼聽到召那蘇圖嘀咕,停下腳步去看,告訴他:“這是孟根家的女孩。”
可是,孟根夫婦帶著孩子們消失在人堆里,已經(jīng)看不見了?,斈峤舆^孩子,繼續(xù)掩護群眾撤退。寺廟的喇嘛把一部分群眾藏進喇嘛洞保護起來,然后頂住了寺門。
召那蘇圖他們安排好了群眾,埋伏在龍骨山和十八盤山交界的溝壑中,與群眾和村莊形成三角形分布。太陽爬到一桿子高的時候,山下傳來了槍聲,百余名荷槍實彈的日本鬼子殺氣騰騰地闖進村來,還動用了重機槍、迫擊炮。他們一進村,見民房里空無一人,更加肆無忌憚,點火燒房,柳樹營子頓時火光沖天,濃煙蔽日。
李伊凡和召那蘇圖考慮到敵強我弱的情況,內(nèi)心都很緊張。李伊凡湊近召那蘇圖,對他耳語。
李伊凡:不知道高連勝他們的義勇軍是不是看到了狼煙,敵人來勢不小啊!
召那蘇圖:應(yīng)該沒問題!
敵人開始集中火力向龍骨山瘋狂掃射,戰(zhàn)斗打響了!召那蘇圖他們?yōu)榱吮Wo人民的生命財產(chǎn),奮力抵抗。
因為瑪尼抱著孟根家四個月的女兒落在后面,孩子的哭聲暴露了目標,敵人聞聲向龍骨山蜂擁而上,結(jié)果踩到了游擊隊事先埋設(shè)好的地雷上,鬼子兵被炸得血肉橫飛,丟胳膊斷腿。
敵人繼續(xù)往山上爬,一時槍聲大作?,斈岬男夭恐袕?,可她用另一只手懷抱著孟根的孩子,孩子毛發(fā)無損,哭聲卻更大了。其其格發(fā)現(xiàn)瑪尼倒地,看到她胸部鮮血直流,掰開瑪尼的手臂,將孩子交給哈斯。其其格試圖給她包扎,可是血流得過多,用藥棉堵都堵不過來。呼達古拉和畢力格見了,“嗚嗚“直哭。這時,有人喊其其格,那邊又有人受傷倒地,其其格顧不上瑪尼,把她交給剛剛跑來的哈斯,就去救治別的傷員。
高連勝率領(lǐng)的抗日義勇軍在伊嗎圖打鬼子,返回駱駝山時,看見十八盤山上狼煙四起,撥轉(zhuǎn)馬頭,快馬加鞭,向柳樹營子飛奔前進。他們奮勇沖殺,從鬼子背后襲擊敵人,一到村口,形成強大攻勢。
敵人以為是增援的大部隊來了,驚惶失措,四散而逃。一伙敵人剛要從村口向南逃跑,遭到圖里古熱和那欽的堵截。
圖里古熱一槍撂倒一個敵人,接連打死七八個,最后只剩兩顆子彈。
圖里古熱:我的子彈快沒了,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再開槍了。
那欽:我的也不多了。
圖里古熱和那欽為了引開敵人,牽著敵人的鼻子向南河灘上猛跑。那欽發(fā)狠地向敵人連開兩槍,前面的兩個鬼子應(yīng)聲倒地。
幾乎與此同時,那欽中了敵人的流彈而倒地。圖里古熱發(fā)現(xiàn)那欽倒下,奔來看時,見他已經(jīng)沒了氣息。
召那蘇圖他們的抗日游擊隊撤回村里時,已近中午。這時,逃至南河灘上的敵人用望遠鏡回頭望去,才知抗日游擊隊加上來增援的義勇軍兵力不過七八十人,于是重新組織兵力,進行二次反撲。
敵人的火力很猛,機槍、迫擊炮成了嚴重威脅。突然,敵人的一顆子彈打中了高連勝的胳膊,高連勝捂住胳膊,鮮血從他的手指縫里往外流淌,他坐在地上,撕下衣袖,這時其其格跑了過來,迅速為他包扎傷口。德力格爾看他中彈,聲嘶力竭地怒吼著向敵人發(fā)起猛攻??墒?,由于寡不敵眾,他只得退到一棵柳樹后痛擊敵人。高連勝忍住劇痛,槍口依然對著敵人,擊倒一個鬼子。
敵人的迫擊炮對我方形成很大的威脅,為了拔掉這顆“釘子”,李伊凡先生、召那蘇圖聯(lián)手攻打控制迫擊炮的鬼子??墒牵碜拥钠葥襞谌匀豢褶Z濫炸不止。召那蘇圖在腰上別好了手雷,湊近李伊凡和身邊的人。
召那蘇圖說:“你們就在這溝里用火力掩護我,我從鬼子的后面繞過去,打爛那狗日的迫擊炮!”
召那蘇圖迅速匍匐前進,一步步逼近敵人的迫擊炮。就在這時,敵人的機槍又掃射過來,他的左腿受傷了,子彈穿透了他的腿肚子。他捂著傷口,忍住劇痛一骨碌躲在一塊巨石后面。在李伊凡先生等人的火力掩護下,他終于使敵人的迫擊炮變成了“啞巴”。
其其格看見召那蘇圖受傷,鮮血直流,迅速跑向他,召那蘇圖卻說:“別過來,危險!”
可是,其其格絲毫不懼怕,越跑越勇,她的衣襟在荊棘中被刮開,像一面旗幟一樣隨風擺動著。這時一顆流彈襲來,她的衣角被穿了個洞。她來到召那蘇圖身邊,為他檢查傷口,告訴他:“還好,沒傷到骨頭!”
眼看大家的子彈快打光了,高連勝、李伊凡、召那蘇圖三人聚在一處,商量對策。高連勝說:
“子彈就要打光了,我看咱們和敵人久戰(zhàn)不利??!”
召那蘇圖說:“那咋辦?難道撤退嗎?”
李伊凡果斷地說:“還是撤退吧!”
高連勝說:“嗯,鬼子來勢不小,我同意李先生的意見,但是要先把敵人引開,讓他們離龍骨山越遠越好,只要不傷害山上的群眾。”
李伊凡、召那蘇圖齊聲說:“好主意!”
于是,他們牽著敵人的鼻子向村東繞陽河方向猛跑,迫使敵人遠離龍骨山,然后撤退。
這次戰(zhàn)斗到黃昏時才結(jié)束,抗日游擊隊有九名隊員犧牲,群眾有三人犧牲,受傷者二十多人。敵我雙方傷亡各半,鬼子在龍骨山腳下丟棄三十多具尸體就滾出了村。
可是,敵人滾出村子時,沒有善罷甘休,他們在抗日義勇軍撤離柳樹營子后,把各家的鍋碗瓢盆全部砸了個粉碎,搶走糧食13擔,騾馬驢等大牲畜6頭,羊8只。
鬼子帶著擄掠的戰(zhàn)利品撤出以后,群眾從龍骨山上回家一看,家中所有的東西蕩然無存,有的連房子也沒了,剩下一堆堆瓦礫和灰燼。
其其格和哈斯為傷員包扎傷口,包扎完了,召那蘇圖開始清點人數(shù),發(fā)現(xiàn)瑪尼和兩個孩子不在,孟根一家人不在,問到誰,誰低頭不語。
召那蘇圖的心一下子收緊了,納悶地問:“瑪尼不是抱著孟根女兒的嗎?她人呢?”
其其格不得不告訴說:“大哥,嫂子為了保護孟根的女兒,她……她們還在龍骨山上。”
召那蘇圖聽了其其格的話,看到她在落淚,預(yù)感到事情不妙,離開人群,向龍骨山急步走去,其其格也跟著上了山。
召那蘇圖和其其格來到山腳下,見孟根夫婦帶著孩子們圍坐在瑪尼身旁在抹眼淚,呼達古拉姐弟倆也哭得泣不成聲。德力格爾和李伊凡聽說瑪尼受傷很重,匆匆跑上山來。
召那蘇圖抱起瑪尼,大聲喊著她的名字。瑪尼睜開眼睛,嘴唇翕動著,卻什么也沒說出來,看了他一眼,頭一歪就不行了。召那蘇圖一下子哭出了聲,哭得聲嘶力竭,他一邊落淚一邊說:
“瑪尼,我知道你一直等著我的,我來了,你卻不行了,你跟著我整天擔驚受怕,我一個大男人沒好好保護你,你別恨我……”
根據(jù)召那蘇圖的意見,瑪尼的遺體被安葬在龍骨山腳下。其其格扶起泣不成聲的呼達古拉和畢力格姐弟倆,跪在瑪尼的墳前。
其其格落著淚說:“大嫂,呼達古拉和畢力格就交給我吧,我一定會照顧好她們的,你放心地走吧!”
瑪尼犧牲以后,照顧召那蘇圖和呼達古拉、畢力格生活的重任由其其格主動承擔下來。
其其格從外村借來兩碗小米,被孩子們包圍著笑吟吟地進了屋。
“我看這幾天鬼子消停了,咱們也改善一下生活吧。”其其格說。
“聽說八路軍在南方活動得厲害,東北一帶的鬼子也受到牽制,暫時顧不上和咱們斗了。”召那蘇圖說。
就在他說話的時候,其其格發(fā)現(xiàn)召那蘇圖的衣袖開了線,讓他脫下來,說要給縫縫,呼達古拉懂事地給其其格找來針線就帶著弟弟妹妹出去玩了。召那蘇圖抬起胳膊一看發(fā)現(xiàn)衣袖果然開了挺長的口子,呵呵地笑著脫下衣服,交給其其格。其其格一針針地縫了起來。
“大哥,嫂子不在了,還有我呢,以后有啥不會干的家務(wù)活,就喊我吧!”其其格很有誠意地說。
“唉,沒頭兒啊,不會干的家活多著呢!”召那蘇圖感慨地說。
呼達古拉領(lǐng)著弟弟畢力格去院子里玩耍,不大一會兒就臟兮兮、冒冒失失地跑進屋來。其其格看著她們,頓生憐愛之心。她說:
“唉呀,看你們,衣服都埋汰成這樣了,玩泥了吧?快脫了吧,嬸子給你們洗!”
孩子們脫掉外套,交給其其格。召那蘇圖說:
“讓她們自己洗吧,沒媽的孩子也不能事事依賴大人啊。”
“我怕她們洗不干凈,還是我來吧!”其其格說著,端起瓦盆子就去洗衣服。
“你可別慣壞了她們!”召那蘇圖說。
兩個孩子手拉著手,繞著其其格跑了一圈,算是撒嬌,就又出去玩耍了。
“噢,打口袋仗去嘍!”呼達古拉的個頭兒長了不少,玩起來卻還是個孩子。
召那蘇圖看孩子們玩得開心,心情好多了,他說:
“其其格,你看孩子們多愿意和你在一起,以后……”
召那蘇圖說到這里臉紅了,留下后半句沒有說出口。其其格明白他的意思,避開他的話題說要做飯就出去了。
十七
石虎梅林即使養(yǎng)好了傷,但是因為嚇破了魂,一蹶不振。他差人請來了一個巫醫(yī)。巫醫(yī)說他受到了驚嚇,需要做法壓驚,神乎其神地說他女兒石尚蘭和他命里相克。
正在這時,石尚蘭回家來了,還給她的父親石虎梅林拎來兩瓶邱家燒酒,一只大狼狗從他家森嚴壁壘,灰瓦層疊的院套里沖出,搖頭擺尾地撲向他,嗅著他手里的東西。家丁開了門,吆喝著那條狗。
石虎梅林正翹著二郎腿,躺在炕上抽大煙,像是一個醉生夢死的人乜斜著眼睛看著女兒。石尚蘭一進屋就把酒放在柜子上,巫醫(yī)說的后半句話恰好被石尚蘭聽見,石尚蘭不悅。
石虎梅林自從聽說女兒石尚蘭和德力格爾談情說愛的事,一直不高興,他見女兒回來,也不理會,只是閉著眼睛任憑巫醫(yī)做法。巫醫(yī)支使石虎梅林家的幫工孟根拿一大碗水來,然后將一把筷子立在碗里,用鋒利的菜刀飛快地削向筷子,于是筷子齊刷刷地成為兩截。
等巫醫(yī)做完法,石尚蘭上前詢問爸爸好些了沒有?可是石虎梅林沒有直接回答女兒的問題,而是問她和那個叫德力格爾的臭小子是不是還在相處,石尚蘭點頭承認。
石虎梅林不悅地說:“我梅林家的門難道是別人那么容易進的嗎?我覺著最近咋這么不順呢,都是你這個冤家給妨的!”
石尚蘭一回來就遭到冷遇,很生氣,擺弄著自己的長辮子不說話。
石虎梅林繼續(xù)數(shù)落女兒:“我看你的心都長到外頭了,長到那個臭小子身上了,是不是?”
石尚蘭被父親訓(xùn)斥得滿頭霧水,氣得摔門而出。
德力格爾送石尚蘭回來,依然沒有進門,而是牽著馬走在雪地里,身后留下一行腳印。
石尚蘭奔向他,從他的身后默默地抱住他。德力格爾握住她的手,感覺到她的全身都在顫栗,那一刻,他久久地親吻著她,將她扶上馬,帶她轉(zhuǎn)了很久,才送她回家。
石尚蘭直到黃昏時才回到家,石虎梅林一見女兒進屋,干咳兩聲說:
“哼,召那蘇圖專門跟我作對,你卻和他的弟弟搞對象,看著吧,我非得教訓(xùn)教訓(xùn)他們。”
石尚蘭勸道:“阿爸,您應(yīng)該以國家為重,以保護人民為重,咋還老是記著那些小事呢。”
石虎梅林生氣地說:“我不管那些,誰若犯我,我必犯人。這些窮鬼,搶我的馬匹,打我的人,還想怎樣?人家日本人都對我客客氣氣的,可他們,哼!”
石尚蘭說:“反正這樣對你也沒有好處,我這樣說都是為了您好。”
石虎梅林愈加生氣:“你這丫頭,胳膊肘咋老是往外拐呢?愿意擱家呆就呆著,不愿意呆就滾!”
石尚蘭惹惱了爸爸,氣得扭頭就進了閨房。
幫工孟根從他們父女間的對話中聽見石虎梅林要教訓(xùn)召那蘇圖的話,默默地為召那蘇圖一家捏著一把汗。
石虎梅林不聽女兒勸阻,在阿部虎男的支持下,帶領(lǐng)十幾名日偽軍闖入召那蘇圖家的院子,一腳踹開他家屋門,沖了進來。
召那蘇圖的兩個孩子呼達古拉和畢力格沒來得及躲避,在炕沿邊穿鞋時被敵人抓獲。敵人捆住了畢力格,畢力格“哇哇”大哭,捆綁呼達古拉時,呼達古拉上去就狠狠地咬了一口撲向自己的鬼子,鬼子把她推倒在地,一槍打死,鮮血立刻從她的身下流出。
其其格從外面進來,見此情形,開槍打倒了向呼達古拉下毒手的鬼子。
這時,召那蘇圖和德力格爾消滅了盤踞在北票的日偽軍,凱旋歸來。他們到達家門口時,見敵人五花大綁地捆著其其格和畢力格正往外走,與敵人展開戰(zhàn)斗。敵人把其其格和畢力格當作了人質(zhì),押著他們繼續(xù)往外走。幸虧村里的游擊隊員們迅速趕來參戰(zhàn),將敵人悉數(shù)圍殲。
召那蘇圖給其其格和兒子畢力格松了綁,當他沖進屋里時,見呼達古拉怒目圓睜,躺在血泊里,抱起女兒失聲痛哭。德力格爾、其其格和畢力格也啜泣起來。
召那蘇圖痛恨石虎梅林,恨得牙齒咯嘣咯嘣響:“石虎梅林,你個土鱉玩藝兒,你等著,我早晚削死你!”
這天晚上,石尚蘭和她的父親話不投機,又發(fā)生了口角。
石尚蘭說:“阿爸,您為了眼前利益和日本人交往,但是不要丟了中國人的良心,日本人如此侵略我們,殺害我們的同胞,搶掠人民的財產(chǎn),您作為旗府梅林,咋還成了他們的幫兇呢?”
石虎梅林聽了女兒的話,生氣地大吼:“你咋這么瞎明白呢?這些道理輪不到你來給我講,愿意呆你就在家老老實實呆著,哪里也別去,我看你越往外跑越野了,動不動就幫他教訓(xùn)我,反天兒了你!”
石尚蘭還想爭辯,剛說出“阿爸”兩個字,石虎梅林抬起胳膊,做出一個不讓說話的姿勢說:“別說了,我不愛聽!”
石虎梅林聽不下女兒的話,生氣地進內(nèi)室吸大煙去了。石尚蘭見父親死活聽不進,嘆了口氣,只得回閨房歇息。
晚飯后,李伊凡和召那蘇圖一前一后地來到石虎梅林家。石虎梅林見到他們進來,頭也不抬一下,皮笑肉不笑地諷刺李伊凡:
“李先生無事不登我家門,每次來都是為了別人,看來,你也是個愛管閑事的主兒啊。”
李伊凡說:“不是我愛管閑事,而是你身為梅林,居然濫殺無辜,這和日本鬼子有何區(qū)別?”
石虎梅林不服,把說話的矛頭轉(zhuǎn)向召那蘇圖說:“我濫殺無辜?那他呢?他幾次三番和我過不去,我就給他點顏色看看,我石虎不是好惹的!”
召那蘇圖按捺不住情緒,怒目圓睜,痛斥石虎梅林:“你作為梅林,勾結(jié)日本鬼子殺害鄉(xiāng)親,連小孩子都不放過,有種沖我來!”
石虎梅林兇相畢露:“好,我已經(jīng)等候你多時了,來人!”
石虎梅林一喊,立刻上來幾個手握刀槍的家丁,將召那蘇圖和李伊凡先生圍在中間。
李伊凡說:“千萬別激動,別激動,有話都請慢慢說。”
石虎梅林從腰間拔出槍來,舉在手里吼叫:“說!你們今晚來我家到底想干啥?”
召那蘇圖毫不懼怕,說:“想干啥?還我女兒的命!”
這時,石尚蘭從外面進來,看到這一劍拔弩張的場面,上前阻攔:“阿爸,你要干啥?”
石虎梅林猙獰地笑著說:“李先生,看在你曾經(jīng)給我女兒當過老師的面兒上,你給我一邊兒呆著去!”
于是,李伊凡被一個家丁拽到旁邊,憤怒的召那蘇圖借此機會撲向石虎梅林,搶過他的槍,抵住他的太陽穴說:“走,你必須跟我走!”
石虎梅林臉色馬上變得煞白,家丁們一看主子被控制住,一下子愣了神,也不敢上前。
召那蘇圖拿石虎梅林做人質(zhì),用槍逼著石虎梅林,命令道:“告訴他們,讓他們都往后退,否則我一槍崩了你!”
于是,石虎梅林讓家丁退后,家丁們也不敢上前。這些家丁多為勞苦出身,為了一點可憐的工錢才給他賣命,平日里,石虎梅林打罵、克扣家丁工錢的情況也時有發(fā)生,甚至有的家丁看到主人被控制,還多少有幸災(zāi)樂禍的想法。
召那蘇圖挾持著石虎梅林走出他家的大院,李伊凡先生也隨即跟了出來。
石尚蘭跟著跑出來,阿爸阿爸地叫個不停,召那蘇圖把石虎梅林一直挾持到大門外,“呯”地一聲,將他槍殺?;ㄏ晒么┲m子從屋里跑出來,看見石虎梅林應(yīng)聲倒地,剛要喊人,召那蘇圖一不做二不休,又給了她一槍,花仙姑浪叫一聲,軟軟地倒下。
石尚蘭趴在她父親石虎梅林身上出聲地哭:“阿爸,你不聽我的話,這回遭報應(yīng)了??!你留下我一個人可咋整???”
德力格爾知道哥哥殺了石虎梅林,急急地跑來看石尚蘭,見嚇得不知所措的孟根立在一旁,正不知如何是好。
石尚蘭看見德力格爾跑來,流著眼淚向他怒吼:“滾,你滾,以后別再找我!”
德力格爾什么也不說,趕緊幫助石尚蘭處理后事,差孟根挨個兒通知了她的親屬。
石尚蘭家的親親故故來了不少人,她果斷做出決定,把家產(chǎn)分給了親屬、家丁和村中老百姓。
石尚蘭說:“德力格爾,是你的大哥讓我沒有了阿爸,從此以后,你我一刀兩斷,你的大哥就是我的仇人,我要讓官府捉拿他!”
德力格爾說:“好,你隨便吧,你的阿爸是怎樣害我大哥的,你應(yīng)該清楚,這是你阿爸的報應(yīng),你要是心理不平衡,請自便!”
德力格爾說完就離開了石家大院。石尚蘭考慮再三,決定不告發(fā),其他親戚也就不作聲了。她夾在恩恩怨怨之間,剪不斷,理還亂,內(nèi)心無比痛苦,從此削發(fā)為尼,去龍骨山廟上當了尼姑。
德力格爾從石尚蘭家出來,內(nèi)心無比沮喪。召那蘇圖看見弟弟沮喪地回來,也很難過。
“德力格爾,大哥是迫不得已才向石虎梅林和花仙姑開的槍,他們太欺負人了。”召那蘇圖向弟弟解釋說。
“大哥,你沒必要解釋,你是對的,我建議你還是出去躲一躲吧,萬一官府來抓你咋辦?”德力格爾提醒哥哥說。
“我不怕,是石虎梅林害我在先,證據(jù)確鑿。”召那蘇圖倔犟地說。
“大哥,我看咱們還是搬家吧。”德力格爾說。
“天下烏鴉一般黑,搬到哪里也好不到哪兒去。”召那蘇圖不置可否地說。
“我看就搬到臥鳳屯去住,那是玉英姐家住過的地方,他們自從搬到北平,房子一直空著。”德力格爾說。
“也行,這柳樹營子我也住夠了,現(xiàn)在就開始搬!”召那蘇圖說搬就搬,和家人開始收拾東西。
出乎他們意料的是,官府沒有來抓召那蘇圖,阿部虎男也沒有派兵來追殺,這讓兄弟倆反而感到忐忑不安起來。
召那蘇圖一家人搬到離柳樹營子只有十幾華里之遙的臥鳳屯居住以后,李伊凡先生借用召那蘇圖家的房子辦起私塾,德力格爾有時沒事也來李伊凡先生的私塾里聽課。
李先生的女兒李小莉幫助父親管理學生,有時也替父親上課。課間休息時,德力格爾和她攀談起來,兩人很談得來。
李小莉問:“石尚蘭削發(fā)為尼的事你聽說了嗎?”
德力格爾說:“嗯,我知道。我?guī)状蔚綇R上找她,她都裝作不認識,不搭理我,看來我和她是徹底沒戲了。”
李小莉說:“個人的恩恩怨怨其實都是小事,國家的命運才是大事,你應(yīng)該盡快調(diào)整自己,多學文化。”
德力格爾說:“反正我在家呆著也是難受,義勇軍那里這段時間只是練兵,大哥我倆原本是個散兵,主要任務(wù)還是保護村莊,要想真正打鬼子,我看還不如投奔八路軍去。”
回到家里,德力格爾向召那蘇圖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大哥,我想進城參加八路軍。”
召那蘇圖說:“小弟,咱哥仨已經(jīng)走了一個,現(xiàn)在你有了這樣的想法,大哥還是有點擔心。”
德力格爾看大哥有點激動,五味雜陳,但是好男兒志在四方,大敵當前,他覺得自己必須做出這樣的選擇,也好忘卻一些事。
德力格爾說:“大哥,現(xiàn)在參加八路軍和二哥那時候不一樣,八路軍就在咱們眼皮子底下,只要過了十八盤山就能找到他們。”
召那蘇圖嘆了口氣說:“你長大了,哥攔不住你了,去吧,去吧!”
德力格爾臨走時,在繞陽河邊與李小莉會面,兩人暢談理想,憧憬未來。李小莉被德力格爾立志為解放全人類而奮斗的精神深深感動,深情地望著他說:
“德力格爾,你走吧,我支持你,等你回來!”德力格爾說:
“咱們拉鉤吧!”
于是,德力格爾和李小莉孩子氣地拉了鉤,會心地笑了。
十八
召那蘇圖的兒子畢力格越來越長大了,他16歲就像一個大小伙子一樣,英俊可愛,也越來越懂事。召那蘇圖看著兒子已經(jīng)長大,非常欣慰。
德力格爾一走,李伊凡先生捎來義勇軍方面的消息,要游擊隊配合義勇軍打擊敵人。召那蘇圖聽說又有仗要打了,決定次日動身。
這一晚,召那蘇圖和兒子一起吃完飯,收拾了桌子,就讓兒子把其其格叫來。
召那蘇圖告訴其其格:“明天一早我要帶游擊隊找義勇軍去,和他們一起打鬼子,畢力格也長大了,我看咱們就帶他一起走吧。這段時間義勇軍化整為零,分分合合,也該整合了,鬼子還沒打完,老百姓還不能消停地過日子,你們就跟著我走吧,不然我也不放心?。?rdquo;
其其格點頭默許,內(nèi)心歡喜,因為她又要見到高連勝大哥了,她的眼前浮起高連勝在她家養(yǎng)傷時看著自己時的炙熱眼神,可是從心理上,她又覺得高連勝離她太遠了,其中距離究竟是如何產(chǎn)生的呢?她想糊涂了。
天蒙蒙亮,雞還沒叫頭遍呢,召那蘇圖父子和其其格起了個大早,他們匆匆吃了點飯,打點了簡單的行裝,集合了游擊隊伍,就一同出發(fā)了。
一路上,大家看召那蘇圖領(lǐng)著其其格和兒子走在前面,儼然像一家三口子,竊竊私語。
孟根打趣說:“召隊長,嫂子沒了也有兩三年了,沒打算續(xù)一個?”
召那蘇圖轉(zhuǎn)身看了一眼說話的人,一看是孟根,就說:“你這小子,我記得咱們之間可是從來不開玩笑的啊,你倒是挺關(guān)心大哥的,想給大哥說一個咋的?”
孟根眨巴著眼睛,故作神秘狀地說:“這還用介紹嗎?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現(xiàn)成的也不是沒有??!”
其其格一聽這話,臉紅了。召那蘇圖偷看了一眼其其格,暗示孟根別再說話,孟根吐了一下舌頭,不作聲了。
北票境內(nèi)有好幾座大山,是袁炳林的隊伍經(jīng)常出沒的地方,這里巉巖裸露,山間原始森林密布,荊棘叢生,地勢險要,易守難攻。
召那蘇圖帶著其其格和兒子畢力格走走歇歇,好不容易到達北票,袁炳林等人早已在山上迎候著他們的到來??墒?,召那蘇圖沒見到高連勝,袁炳林告訴他,高連勝帶著劉雙東進,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黑山一帶活動。
吃過午飯,袁炳林開始訓(xùn)練隊伍,說要讓召那蘇圖也開開眼界。他迅速集合了隊伍,但見義勇軍戰(zhàn)士們個個威猛如虎,士氣高昂。
袁炳林說:“大家注意了,訓(xùn)練之前,我說兩句,現(xiàn)在咱們的抗日義勇軍人數(shù)達到2000多人,這里有老戰(zhàn)士,也有新面孔,希望以老帶新,互相幫助,多掌握打鬼子的技能,俗話說,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從此以后,我們戰(zhàn)時出征,閑時練兵,一旦有敵情,我們要時刻準備出發(fā),我的話講完了,開始訓(xùn)練!”
于是,殺殺殺的口號聲震顫在山谷,回聲嘹亮。
高連勝和劉雙一進海州城,見一堵大墻上貼著告示,人們駐足觀看,人頭攢動。于是,他們下馬看個究竟。
這一看,高連勝吃驚不小,原來是偽滿政府懸賞捉拿自己的告示,上書:遼西悍匪高連勝率領(lǐng)的義勇軍破壞大東亞共榮之成果,罪大惡極!滿洲政府將他作為滿洲國整肅的重點,徹底清查其罪行,凡活捉高連勝者賞1萬塊大洋,獻上首級者賞銀5000塊大洋。
高連勝看見告示,轉(zhuǎn)身走出人群。
劉雙說:“咱們還是繞著城邊子走吧,現(xiàn)在風聲這么緊,走偏僻的地方隱蔽些。”
高連勝覺得劉雙說得在理,兩人沿著細河岸走到一片小樹林里。隱藏得天衣無縫的劉雙乘高連勝不備,突然向他開槍,將其殺害,并取下他的首級,領(lǐng)賞去了。
李伊凡先生去海州城辦事回家時,路過小樹林,迎面遇劉雙用衣服包裹著東西鬼鬼祟祟地走來。劉雙見了李伊凡,躲閃不及,尷尬地笑著打招呼,引起李伊凡的警覺。
李伊凡向劉雙打招呼說:“這不是劉先生嗎?咋一個人在這里?。?rdquo;
劉雙回答說:“哦,我去邊里辦事回來,這不,買了點肉,改善一下伙食。”
李伊凡對劉雙的話半信半疑,與他擦肩而過。李伊凡回頭再看劉雙時,見他逃也似地跑出小樹林,更加生疑,于是繼續(xù)往前走。大約又走了十幾米,他見前面有一具無頭男尸橫陳于水泡子邊上,衣服已被扒光,立刻明白了真相。
李伊凡踅回身追趕劉雙,可是劉雙已騎馬遠去。
李伊凡先生再也無心回家和家人團聚,而是奔向北票,將高連勝被叛徒劉雙殺害的消息報告給了義勇軍。
由李伊凡先生帶路,袁炳林、召那蘇圖和其其格立即騎馬去現(xiàn)場看個究竟,認出這具無頭男尸確實是高連勝。
召那蘇圖見到情同手足的好兄弟高連勝如此慘死在叛徒的刀槍下,悲憤至極,決心要除掉劉雙,為高連勝報仇。其其格見了更是痛苦不堪,抽泣了好一會兒。
這一不幸的消息傳到義勇軍軍營,戰(zhàn)士們義憤填膺,摩拳擦掌,決心誓死為高團長報仇,震天動地的口號聲響徹山谷。
召那蘇圖和袁炳林經(jīng)過密商,找來了剛剛加入義勇軍的孟根,研究出一套處置叛徒劉雙的辦法。
孟根自從石虎梅林被殺后加入義勇軍,表現(xiàn)積極勇敢。因為孟根曾經(jīng)和劉雙一起在石虎梅林家當過幫工,召那蘇圖認為劉雙定會信任孟根。對此,袁炳林和孟根都表示認同。
召那蘇圖、袁炳林和孟根三人商議,由孟根出面去找劉雙,就說和劉雙做個交易,告訴他高連勝的義勇軍在十八盤山下藏有槍支,把劉雙騙到山下,然后秘密殺掉。三人商定,一拍即合。
這時,李伊凡先生來到山上報信說,經(jīng)打探,劉雙回他邊里的老家去了。袁炳林命令孟根,騎上快馬,馬上就去劉雙的老家,孟根表示保證完成任務(wù)。
為了做到萬無一失,袁炳林與召那蘇圖商議,讓召那蘇圖暗中保護孟根。
劉雙殺害了高連勝,得了賞銀,回到邊里的老家。他給老母親買了大個兒的金鎦子,還買了一身綢緞衣料,告訴母親從此可以享受榮華富貴了,樂得老太太合不攏嘴。母子倆擺桌喝起小酒,吃著山珍海味。
可是,叛徒的日子并不好過,劉雙雖然得到阿部虎男的重賞,但他的靈魂一刻也不得安寧。
下午,他喝多了酒,正躺在炕上打盹,做了個惡夢,夢見高連勝忽然喊他的名字,嚇出一身的冷汗。
劉雙本想不再為日本人賣命,陪老母親一起頤養(yǎng)天年,卻打錯了算盤。日本特務(wù)大平正美來找他,要他馬上回縣城。劉雙心里不痛快,故意拖延時間,請大平正美喝茶,磨磨蹭蹭地不愿意動彈。大平正美催他,他卻不耐煩地說些不著邊際的話。他說:
“你們?nèi)毡救硕嗟檬牵膊徊钗乙粋€,以后最好別再找我做事了,對不起中國人的事,我再也不想干了!”
大平正美掏出槍對準劉雙,說話咄咄逼人:“你以為大日本帝國的錢是那么好賺的嗎?告訴你,敢違抗皇軍的命令,別怪我不客氣!”
大平正美的舉動,嚇得劉雙的母親大聲驚叫。劉雙安慰母親說:“媽,您老別害怕,兒子掙著人家的錢,就得為人家賣命。”
劉雙剛要跟著大平正美去往縣城,忽見孟根來到他家。孟根的突然造訪,救了劉雙的駕,他即感到意外又高興:
“孟根,你是咋摸到我家來的呢?”
“我又不是頭一次來你家,咋會找不到呢。”孟根說。
于是,劉雙解除了戒備心,因為在他的印象中,孟根是個老實厚道的人。
孟根神秘兮兮地說:“好久沒見到你了,這次來,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件大事,咱倆做個交易。”
劉雙不解其意:“交易?做啥交易?”
孟根說:“你先給我弄點飯吃啊,我一路上著急,午飯還沒吃呢。”
于是,劉雙的母親趕緊給孟根端來了飯菜。
大平正美對這位不速之客的光臨并不友好,不耐煩地看著孟根。劉雙對大平正美說:
“這是我多年的老朋友,咱們再忙也等他吃完了飯一起走吧。”
大平正美聽劉雙這么一說,無奈地背著手在地上踱起步子,然后走了出去,其實他并沒有遠走,而是站在劉雙家的窗根下偷聽,只聽孟根一邊往嘴里撥拉飯,一邊故作神秘地和劉雙說話:
“十八盤山下的溝里藏有義勇軍的槍支彈藥,現(xiàn)在高連勝沒有了,義勇軍的人也不知去向,倒不如把這些槍支挖出來賣掉,到時候兄弟咱們就發(fā)大財了!
可是,孟根的話,劉雙只相信了一半,問他:“這事你是咋知道的?”
孟根說:“當初是高連勝找我挖坑埋的槍支彈藥,我咋不知道呢?”
劉雙懷疑地說:“問題是那這些槍支彈藥現(xiàn)在還能有嗎?”
孟根說:“有啊,他們根本就沒動過,當時除了高連勝和我,沒別的人知道。”
大平正美出去轉(zhuǎn)了一圈,又回來了,依然在地上背手踱著步子,不耐煩地在旁催促,讓他們快點。
于是,劉雙等孟根撂了筷子,告別母親,和孟根一起,跟著大平正美走出自家院子。
大平正美和劉雙騎著馬,孟根也騎了一匹白馬走在前面,他們來到十八盤山下時,孟根說去借鍬鎬,讓大平正美和劉雙在此等候,就往山下走。
大平正美聽了劉雙的轉(zhuǎn)述,也是將信將疑,兩人商量等孟根借來了鍬鎬,嚇唬嚇唬他確認一下。不大一會兒,孟根扛著鐵鍬和尖鎬回來了。
他們走到一個溝壑旁,孟根告訴劉雙說高連勝藏的槍支就在這溝下,可是劉雙突然掏出槍,抵住孟根的頭說:“告訴你,不許騙我,你要是騙我,我一槍打死你!”
孟根說:“我咋會騙你呢?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多咱說過謊話啊,不信我挖給你看。”
可是,狡猾的大平正美揮著盒子槍,嚇唬孟根道:“你敢騙我們,膽子可不小!”
孟根說:“你們要是不信,就走吧,我己個兒挖。”
劉雙不知孟根參加了義勇軍,對他信以為真,于是收起了槍。大平正美讓劉雙跟著孟根下去,自己趴在溝沿上往下看。
孟根動手挖起來,他先用尖鎬刨開凍土面,然后用鐵鍬挖開浮土,只見一支三八大蓋槍露了出來。劉雙哪里知道是計,興奮地搶過孟根手里的鐵鍬,撥開浮土,然后向四下看了看,沒發(fā)現(xiàn)可疑情況,動作更加麻利。
這時,孟根趁劉雙貓腰挖槍之機,照著劉雙的頭部一鎬刨下去,劉雙“撲通”一聲倒地,全身抽搐。隱藏在暗處的召那蘇圖跑出來,不露聲色地把劉雙拖到深溝里丟棄了事。
大平正美在溝沿上等得不耐煩,來回踱步。他聽到溝下似有異樣的響動,蹲下身子向溝下喊話:“喂,劉雙,有沒有?。?rdquo;
召那蘇圖從下面向上瞄準了大平正美的腦袋就是一槍,大平正美掙扎了幾下,就不動了。
十九
高連勝被暗害以后,袁炳林、召那蘇圖繼續(xù)帶領(lǐng)義勇軍作戰(zhàn),給日本侵略者以沉重打擊。在北票,義勇軍分東、西、北三路與鬼子展開巷戰(zhàn),從大清早一直打到黃昏才結(jié)束。
敵人對袁炳林為首的東路義勇軍窮追不舍,袁炳林向南猛跑,敵人不知是計,緊緊追趕,被召那蘇圖為首的南路義勇軍截殺。在蒙古營子附近,敵人損兵折將,城內(nèi)守敵驚恐萬狀,急向錦縣、朝陽和奉天守軍求援。
奉天日軍首腦機關(guān)立即令各處日偽軍分別乘火車、汽車,攜帶輕重武器,連夜奔赴北票,錦縣日偽軍、朝陽偽警備隊接到命令,也乘卡車先后趕到。
各路義勇軍勇敢善戰(zhàn),頻繁出擊,在駱駝營子車站、東山鐵路橋等處大量殲滅敵軍。敵人在裝甲車的掩護下,向南路義勇軍進行反撲。
到黃昏時,義勇軍由全面進攻改為在西北方向的重點進攻,子彈沒有了,他們就和鬼子展開肉搏戰(zhàn)。由于義勇軍穿的是深灰色衣服,日偽軍穿的是黑色衣服,敵人來路也不同,互相不熟悉,甚至不認識,敵人之間也有相互殘殺的現(xiàn)象發(fā)生。
義勇軍留下少數(shù)人佯裝攻城,各隊人馬邊打邊向山區(qū)撤退。當守敵察覺時,義勇軍已撤進山區(qū),向蒙古營子方向轉(zhuǎn)移。
此戰(zhàn)給敵人以沉重打擊,震驚日偽朝野。
秋雨瀟瀟,戰(zhàn)馬嘶鳴。袁炳林和召那蘇圖率部甩掉敵人,向深山撤退,此時已是下午兩點多鐘,他們饑腸轆轆,有的已經(jīng)虛脫。
召那蘇圖提出無論如何也要讓戰(zhàn)士們補充一下體力,可是剛剛埋鍋煮飯,敵軍又窮追不舍,只好把飯撈出來,裝在用衣服袖子、褲管做的米袋子里,背在肩上就跑。
幾天里,戰(zhàn)士們沒有吃過一頓飽飯,沒有睡過一次好覺,每天都要與尾追的敵軍發(fā)生激戰(zhàn)。轉(zhuǎn)移途中,山路崎嶇,道路泥濘,義勇軍戰(zhàn)士們衣衫襤褸、滿身血污,牽著戰(zhàn)馬,抬著傷員,互相扶持著艱難前進。
這次北票之戰(zhàn),持續(xù)了好幾天,義勇軍有345人戰(zhàn)死,71人被俘后,慘遭敵人殺害。
他們好不容易甩掉敵人,轉(zhuǎn)移到阜新境內(nèi),吃了點東西,稍事休整。
天快亮時,但見日本人的火車一列列地向錦州火車站運煤,于是袁炳林和召那蘇圖重新組織兵力,繼續(xù)打擊敵人的運煤車,將鐵軌撬開,造成敵人的火車脫軌,一場激戰(zhàn)在所難免。
敵人丟下運煤火車緊緊追趕義勇軍戰(zhàn)士,槍聲響徹夜空,敵我各有傷亡。
早上,袁炳林和召那蘇圖在彰武哈爾套北一個飯館子里吃飯,突然被阿部虎男的討伐隊包圍。
這時,李伊凡先生帶領(lǐng)幾個戰(zhàn)士趕來,向包圍袁炳林和召那蘇圖的敵人開槍,將敵人引出飯館。袁炳林和召那蘇圖趁機沖出飯館,敵人分兩路緊緊追趕,被義勇軍戰(zhàn)士從兩頭橫空攔截,一時間烽煙四起。
召那蘇圖以墻壁為掩體,將日本彰武縣一名指導(dǎo)官擊成重傷,袁炳林躲在一棵大柳樹后,將彰武縣一名偽警察隊長等多人擊斃,兩人殺出重圍。
袁炳林和召那蘇圖殺出重圍后,以十八盤山為依托,利用山勢陡峭、灌木叢生的險峻地勢,神出鬼沒地襲擊日偽軍護路隊、攔截日偽軍物資,打擊小股日偽軍,攪得日偽當局如坐針氈。阿部虎男的討伐隊用裝甲車開路,夜不安寢,橫沖直撞,四處討伐,疲于奔命。
在攔截日偽軍物資時,袁炳林和召那蘇圖的隊伍又一次被打散,只得兵分兩路。召那蘇圖留守在十八盤山,袁炳林左胯骨受傷,潛藏到北平的家里養(yǎng)傷。
因為孟根是個很細心的人,在誘奸叛徒劉雙時也表現(xiàn)得機智勇敢,召那蘇圖讓孟根看守武器。
當孟根在山下抱著一箱子彈向山上沖去,準備分發(fā)給戰(zhàn)士們的時候,被敵人抓捕,不但沒收了子彈,還對孟根下毒手,嚴刑拷打,逼他說出袁炳林的下落。
孟根的一支胳膊和一條腿被槍托打折,敵人每打他一下,他就發(fā)出慘烈的叫聲。敵人為了逼他說出袁炳林的下落,強硬地撬開他的嘴,給他灌上辣椒水,可孟根咬住牙關(guān),只說出三個字“不知道”。
敵人用酷刑折磨他,將他打得渾身是血,然后往身上潑冷水,致使他發(fā)高燒,說胡話,無意識地說出了袁炳林在北平的下落——廣化寺。
大年初二,下了一夜大雪。日本侵略軍刺刀下的北平城,絲毫沒有節(jié)日氣氛。清晨,北風卷著雪花呼嘯,天氣格外陰冷。
廣化寺里積了厚厚一層雪,這里是來自錦州學生的臨時避難所,也成了袁炳林的避難養(yǎng)傷之地。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療養(yǎng),袁炳林的腿傷基本痊愈,但走路還不太利索。
此刻,袁炳林剛剛起身拿起掃帚,準備到門外掃雪,孩子們還縮在被窩里睡懶覺,阿部虎男帶領(lǐng)偽警備處一隊日本兵包圍了他家,破門而入,將正要出門的袁炳林逮捕。
看到突然闖入,“嘰哩呱啦”叫囂的敵人,袁炳林的兩個孩子嚇醒了,“哇哇”大哭,正在廚房做飯的妻子白玉英也嚇懵了。
袁炳林對孩子說:“不許哭,爸爸還沒死呢!”
袁炳林在敵人的押解下,踏著皚皚白雪,大義凜然地走出院門。當天,他被押上火車解回老家。
袁炳林從北平被押解回來以后,被關(guān)押在海州城。
阿部虎男看他是個硬漢子,很有號召力,有指揮才能,指使已降日的劉雙前來勸降。這個被召那蘇圖兄弟倆一鎬頭刨到頭上,扔在山溝里的叛徒?jīng)]有死,而是沉睡了一夜之后,被一只野狼拱醒,活了過來,繼續(xù)為日本人賣命。
袁炳林見了劉雙,牙根咬得山響:“劉雙,你這個叛徒,你還沒被刨死?我還以為你早就讓野狼撕吃了呢!”
劉雙無恥地說:“我咋會被野狼撕吃呢?恰恰是野狼救了我,袁大哥,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好漢不吃眼前虧,你啊,就服了吧!阿部虎男說要許給你阜新、義縣、彰武、北鎮(zhèn)四縣討伐司令官做呢。”
袁炳林看到劉雙的叛徒嘴臉,氣不打一處來,按住劉雙的頭,用手銬猛砸其頭部,將他砸得頭破血流。他邊打邊說:
“你以為我會像你似的當叛徒嗎?漢奸、賣國賊,我就是死了,也要把你拖死!”
敵人把袁炳林按住,對他進行嚴刑拷打,將他打得遍體鱗傷,渾身血跡斑斑,可他依然不服軟。
孫家灣南山,愁云慘淡,冷風凄凄。
袁炳林戴著沉重的手銬腳鐐被日偽警備處的汽車運到孫家灣南山。敵人就要對他下毒手了,可是他毫無懼色,高喊著口號:“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打倒侵略者!”
敵人被他的口號聲氣得七竅生煙,阿部虎男氣急敗壞地說:“袁炳林,你的,死到臨頭,還喊什么?你的口號是多么蒼白無力!”
袁炳林大義凜然地說:“你們這些沒有人性的日本狗,我就是到陰曹地府,也要把你們拽進去,讓你們永世不得安寧。你們對中國人犯下的滔天罪行,將來會有人清算的,你可以殺了我,可是中國人是永遠也殺不完的!”
阿部虎男猙獰地說:“袁炳林,你的敬酒不吃,吃罰酒,給你五分鐘時間考慮,你的到底降還是不降?”
袁炳林毫無懼色地說:“哼,我的靈魂會看到最后投降的是你們?nèi)毡竟罚?rdquo;
阿部虎男再也聽不下去了,他戴著白手套的手一揮,立刻上來兩個劊子手,殘忍地用刺刀將他挑死。日本憲兵隊將袁炳林的遺體扔進山溝,用炸藥崩土埋實,以防被其家屬或部下盜走。
一個不屈的靈魂在山野中游蕩,讓日本侵略者毛骨悚然,嚇得像喪家狗一樣跑遠了。
二十
時令已進入臘月,天寒地凍,山上的荊棘叢在風中搖曳,發(fā)出柳哨音。村東的河水結(jié)了厚厚的冰,岸邊的楊柳赤身裸體地挺立在寒風中瑟瑟發(fā)抖。
天剛蒙蒙亮,小村莊里開始有了來回走動的人,大部分人家的煙囪開始冒出裊裊炊煙。
高連勝、袁炳林先后犧牲以后,義勇軍陷入低谷,召那蘇圖孤掌難鳴,只得在家休整,其其格給他端來了飯食,他也吃不下。
召那蘇圖把義勇軍剩余戰(zhàn)士800多人集合起來,每天練兵,看家護院,加強警戒,只等著利用得力時機打擊敵人。
正在這時,李伊凡先生來家說有一股八路軍北上,就要開進海州城了,這一消息令他振奮起來。
召那蘇圖想,要是這支八路軍隊伍里有德力格爾就好了。
五月,陽光明媚,地面上的靄氣泛著粼粼的光,繞陽河河水湯湯,河邊楊柳嫩綠,空氣格外清新。
中午,其其格和白玉英走在土路上,迎面遇上穿灰色制服,打著綁腿,胳膊上佩戴藍底白字袖標,排著隊,扛著槍的隊伍,他們足有一個營的兵力,正風塵仆仆地向她們走來。
其其格看見了,以為是日本鬼子又來了,走近看時,認出打頭的原來是小叔子德力格爾。德力格爾也認出了其其格,親切而興奮地叫了一聲嫂子,笑容可掬,彬彬有禮地向她行了個軍禮,其其格高興得不知說什么好,只是告訴他:
“你回來得正好,大哥就盼著你回來呢!”
其其格把德力格爾帶到院子里,進院就喊:“大哥,你看誰回來了?”
召那蘇圖看見德力格爾進院,趕忙從屋子里跑了出來,噓寒問暖。
八路軍戰(zhàn)士們被分散安排在臥鳳屯各家休整,召那蘇圖和其其格幫他們安排住處,忙得團團轉(zhuǎn)。戰(zhàn)士們每到一家,不顧行軍疲勞,幫鄉(xiāng)親們干活,掃院子、打水,充分體現(xiàn)了軍民魚水之情。
召那蘇圖家住的人最多,上屋和廂房都住了人。德力格爾一邊在院子里干活,一邊和大哥召那蘇圖攀談起來:
“我們剛剛在邊里和日本鬼子結(jié)束一場戰(zhàn)斗,就接到任務(wù)來這兒了,我們需要休整一夜,明天繼續(xù)北上,準備去縣城和海州打鬼子。”
召那蘇圖告訴弟弟:“高連勝和袁炳林都沒有了,義勇軍陷入空前的困境,好久沒和敵人交手了,手都癢癢呢,以后咱遼西就是八路軍的大后方,咱們還有八百多人的抗日隊伍,有槍有炮,可以隨時參戰(zhàn),和你們一起狠狠地打日本鬼子!”
德力格爾高興地說:“大哥,會有那么一天的!”
李伊凡先生帶著女兒李小莉來看望八路軍戰(zhàn)士。李小莉見到了德力格爾,極力掩飾著興奮的心情,兩人目光相遇,迸發(fā)出熾熱的光芒。德力格爾落落大方地走近她,熱情地和她攀談著。
臥鳳屯人忙碌起來了,女人們在其其格的帶領(lǐng)下晝夜為八路軍趕做布鞋,每天都忙得不亦樂乎。
畢力格也跟著其其格一起忙碌起來,成了其其格最好的幫手。村里的姐妹們做好了鞋,送到召那蘇圖家,畢力格把鞋摞好,打上捆。召那蘇圖把成捆的鞋子裝在馬車上,準備次日一早送到八路軍營地。
夜深了,其其格要回自己的屋里去休息,可是召那蘇圖叫住了她:
“其其格,今晚你不要和我們分開住了吧,我們本來是一家人,我還有話對你說呢。”
其其格有點不好意思:“大哥,我……”
畢力格已經(jīng)懂得了大人的事,以央求的口吻挽留其其格說:“嬸子,你就是我的額吉,以后我就這樣叫你了,行嗎?”
畢力格說著,脫口叫了一聲額吉,感動得其其格熱淚盈眶,使勁地點頭答應(yīng)。
等畢力格睡了,召那蘇圖和其其格才上炕休息,吹滅了油燈。
第二天,黃昏時,外面刮起了風,太陽罩著雙暈,漸漸隱入龍骨山,釋放出最后一道霞光。
其其格扎著圍裙,拿著用柳條編織的笊籬,從鍋里撈高粱米飯,等待去縣城送軍鞋的召那蘇圖回來吃晚飯。畢力格擺好了飯桌,把其其格做好的飯菜端到桌上。這時,召那蘇圖回來了。
其其格看見召那蘇圖回來,呵呵地笑著說:“俗話說,趕得好不如趕得巧,洗洗手,快上炕吃飯吧。”
其其格說著,接過召那蘇圖的馬鞭子,掛到里屋墻上。
李伊凡先生興沖沖地來到召那蘇圖家,進來就大聲說話:“召大哥,我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咱們又有仗打了,剛接到八路軍那邊的消息說,明天早晨鬼子的運煤車要經(jīng)過縣城,越過十八盤山,經(jīng)過新立屯,運到沈陽,需要咱們游擊隊配合截擊。”
召那蘇圖一聽,立刻興奮起來,連連叫好:“明天一早,咱就出發(fā)!”
大清早,霧氣迷茫,三步以外看不見東西,直到太陽出來,濃霧才漸漸散去。
一隊日本兵出現(xiàn)在孫家灣到縣城之間的一座橋上,打頭的是一輛吉普車,后面緊跟著十幾輛運煤的卡車,每輛車上都有荷槍實彈的鬼子押車。
德力格爾帶領(lǐng)的八路軍和李伊凡、召那蘇圖帶領(lǐng)的抗日義勇軍共有100多人蹲守在橋下。敵人已經(jīng)走到了橋上,德力格爾鳴槍為號,戰(zhàn)斗打響了!
李伊凡和召那蘇圖他們與八路軍戰(zhàn)士一齊向敵人開火,敵人對這一突然襲擊早有防備,敵我展開激戰(zhàn),一時間槍聲大作,敵我各有傷亡。李伊凡被流彈擊中,右臂受傷,其其格奔過去,立即為他包扎。
召那蘇圖端起機槍向敵群一陣掃射,打倒了好幾個敵人。這時,那輛吉普車又橫沖直撞地開了過來,召那蘇圖擰開手榴彈,拉開弦,向敵人領(lǐng)頭的那輛吉普車猛力拋去,將車炸翻到橋下。剩下的敵人一看主子的車翻在橋下,狼狽逃竄。
作戰(zhàn)結(jié)束以后,召那蘇圖走近那輛吉普車,看見死在副駕駛位上的竟然是劉雙,這才明白劉雙上次被他丟在十八盤山的大溝里,居然沒有死,他拍了拍大腿,為自己當初的粗心大意而懊悔。
召那蘇圖厭惡地照著劉雙的尸體啐了一口,又踢了一腳,離開。
召那蘇圖他們結(jié)束戰(zhàn)斗以后,回到柳樹營子的家。李伊凡先生端著胳膊一大早就來找召那蘇圖,他的傷還沒有痊愈,白色的紗布順著脖頸搭下來,緊緊包裹著他的胳膊。召那蘇圖用熱茶招待他,兩人盤腿坐在炕沿邊談?wù)搰隆?/div>
召那蘇圖試圖求證自己的推測,于是問李伊凡:“李先生,你見的世面比我多,你說說外邊啥形勢,是不是小日本快完犢子了?”
李伊凡呷了一口茶,思忖著說:“大哥,這事還真讓你說中了,日本鬼子現(xiàn)在是強駑之末,就要滾蛋了。”
召那蘇圖問道:“那你說說,這小日本為啥要滾蛋了,不打了?”
李伊凡回答:“現(xiàn)在打小日本的不僅僅是中國人,還有美國、蘇聯(lián)等同盟國,中國是主戰(zhàn)場,美國為了縮短戰(zhàn)爭,在日本的廣島、長岐兩個地方投放原子彈,他們的小島國就要完蛋了!”
召那蘇圖聽了,感覺很解氣,喝了一口茶說:“那么說,這小日本就像秋后的螞蚱一樣,也蹦達不了幾天了。”
李伊凡說:“海州那邊給咱們一個任務(wù),就是配合八路軍消滅仍然據(jù)守在縣城的日本守敵,考慮到咱們比較熟悉縣城的情況,要求咱們?nèi)タh城活捉阿部虎男!”
召那蘇圖迫不及待地問:“那咱啥時候行動啊?”
李伊凡說:“越快越好,省得夜長夢多。”
召那蘇圖胸有成竹地說:“好,咱們明天一早就行動!”
二十一
大清早,天空飄著云朵,星星還沒有睡醒。由李伊凡和召那蘇圖率領(lǐng)的義勇軍戰(zhàn)士匯聚在十八盤山上,召那蘇圖站在高處向大家講話:
“鄉(xiāng)親們,小日本就要完蛋了,可他們還陣守著縣城,他們騎在我們的頭上欺負我們十幾年,殺害了不少同胞,現(xiàn)在反攻的時刻到了,我們要用手中的槍桿子把這些土鱉玩藝兒趕出中國去!”李伊凡補充說:
“這次我們的行動是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dǎo)下的八路軍、抗日義勇軍和游擊隊共同作戰(zhàn),要堅決打好這一仗!”召那蘇圖強調(diào)說:
“這次行動大家一定要聽從李先生指揮,他對縣城鬼子分布情況比較了解,大家千萬不要擅自行動。到了縣城,咱就和德力格爾所在的八路軍會合,如果他們的人認不出我們,就說是住大通炕的,他們就知道了,千萬記住了??!”
隊員們一聽,群情激奮,于是,李伊凡和召那蘇圖帶領(lǐng)戰(zhàn)士們像猛虎一樣沖下山去。
凌晨,縣城內(nèi)突然槍聲大作,日本參事官阿部虎男在惡夢中被驚醒,他感到自己的末日就要來臨,忽地起身,出了一身的虛汗。
阿部虎男決定逃出縣城,逃回老家去,于是整理行裝,就要出門。出門前,他特意化了妝,穿上平民服,腳穿繡花鞋,還扎了個墨綠色的圍脖,儼然像個東北老太太的樣子。
召那蘇圖他們的義勇軍從縣城外圍打打殺殺,逐步縮小包圍圈,進入縣城。當他們摸到阿部虎男的住處,發(fā)現(xiàn)房間內(nèi)空無一人,椅子上還有他的體溫,桌子上擺放著他剛剛使用過的文房四寶。
李伊凡思忖著說:“不對啊,難道他逃跑了?”
召那蘇圖摸了摸椅子,斷定阿部虎男沒有跑遠。
召那蘇圖說:“好像沒跑遠,追!”
據(jù)李伊凡分析,阿部虎男很有可能向沈陽、錦州兩個方向逃跑,他把游擊隊分兩組,召那蘇圖帶一個隊向沈陽方向,李伊凡帶一個隊向錦州追尋。
召那蘇圖帶領(lǐng)隊伍追到縣城東門外一片高粱地邊上時,見一個形跡可疑的“老太太”裝扮的人緊跑慢趕地坐在人力車上準備出城。召那蘇圖讓車夫停下進行檢查,猛地拿開阿部虎男裹在頭上的圍脖,露出仁丹胡。幾乎與此同時,阿部虎男掏出手槍,剛舉槍要瞄準召那蘇圖,被身邊的李伊凡射中臂肘,槍掉在地上。
阿部虎男并不死心,用另一只手從靴子里拔出匕首,負隅頑抗,召那蘇圖“啪啪”兩槍,將他擊斃。只見阿部虎男的額頭上頓時流血不止,頭一歪就沒氣了。
召那蘇圖他們配合八路軍攻打縣城以后,迎來了人生旅程里不平凡的一天。
蘇聯(lián)宣布對日宣戰(zhàn),蘇聯(lián)紅軍出兵東北,向日本侵略軍開戰(zhàn),海州城的天空上,飛機轟鳴,地面上炮聲隆隆,震懾著百里礦區(qū)的鬼子,日本人在海州城建立的大興、大新炭業(yè)公司一下子失去控制,所有的鬼子兵緊急集合,紛紛撤出,這個表面虛華的禮儀之幫顧不得斯文,大兵小兵搶乘火車或飛機,哭爹喊娘,擁擠不堪,有的日本女人顧不上自己年幼的孩子上了車,車開動時,眼看著孩子在中國奶媽的懷抱中“哇哇”啼哭著失散在人群中。
海州城東門,中國共產(chǎn)黨組織的歡迎儀式正在進行,大姑娘小媳婦結(jié)隊熱情迎接蘇聯(lián)紅軍的到來,她們載歌載舞,唱起自編的歌曲:
蘇聯(lián)老大哥啊
幫咱們來抗日啊
蘇聯(lián)是老大哥啊
咱們是小弟弟啊
……
金發(fā)碧眼的蘇聯(lián)紅軍騎著高頭大馬,扛著水連珠步槍,開著坦克、裝甲車,威風凜凜地挺進海州城門,有的見了歡迎隊伍中美貌的女人,還輕佻地吹起《卡秋莎》口哨曲。
召那蘇圖和李伊凡先生帶著游擊隊員們列隊站在人群里,沉浸在熱鬧的氣氛中。那些出來看熱鬧的人頭一次見到蘇聯(lián)人,才知道地球上除了黃皮膚黑眼睛的東方人,還有這樣不同的人種,感到很是新鮮,圍觀者竊竊私語:
“蘇聯(lián)人長得咋這樣式的呢?頭發(fā)黃黃的,眼睛藍藍的,鷹鉤鼻子長得又肥又大!”
“他們是不一樣的人種,當然和咱們長得不一樣了。”
1945年8月,日本侵略者敗局已定。月黑風高的夜晚,八路軍、抗日義勇軍和游擊隊連夜攻打海州城,日本鬼子的殘余點燃倉庫之后棄城逃跑,余下的死傷無數(shù)。
召那蘇圖他們所在的游擊隊100多人連夜開赴海州城,與德力格爾他們的八路軍緊密配合,參加了驅(qū)逐日本侵略者的戰(zhàn)斗,他們一路打打殺殺,向海州城進發(fā)。
狡猾的日本鬼子逃跑前,在海州城邊埋下了大量地雷。召那蘇圖他們攻向海州時,海州城已被八路軍控制,只聽前面有八路軍的哨兵喊話:
“大家要注意腳下,前面有人在排雷,危險!”
德力格爾帶領(lǐng)戰(zhàn)士們前進,聽到喊聲,只得繞道前進。當他們了解到有一股鬼子殘余勢力已向西逃竄時,繼續(xù)向西進發(fā)。他們剛走到海州城西出口,只見從墻頭上突然伸出二十多個丟盔卸甲,有的還裹著紗布的腦袋。德力格爾意識到這里有敵情,也立刻拿槍對準了敵人。
戰(zhàn)士一:繳槍不殺!
戰(zhàn)士二:繳槍不殺!八路軍優(yōu)待俘虜!
召那蘇圖一見到鬼子,就把槍口對準敵人說:“還有活口呢,土鱉玩藝兒,都殺掉算了!”
可是,召那蘇圖見德力格爾沒動聲色,也沒有開槍。
鬼子在我方戰(zhàn)士震天動地的吼聲和咄咄逼人的目光中,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收起槍,乖乖地放在地上,舉手投降了。召那蘇圖他們沒收了他們的槍,才知這些槍里根本就沒有了子彈。
德力格爾安排幾名戰(zhàn)士看押俘虜,帶領(lǐng)其他戰(zhàn)士繼續(xù)搜索。
他們走著走著,忽然聽到附近傳來嬰兒的哭聲,尋聲看去,只見在一堆瓦礫旁,放著一個嬰兒的繡花被子,里面居然裹著一個女嬰。召那蘇圖打開被子,發(fā)現(xiàn)里面有一張用日文寫的字條。召那蘇圖不認識日文,把字條交給德力格爾。
德力格爾認出上面寫著孩子的出生年月日、性別和名字,還寫著孩子父母的名字:土居英男、土居由美。同時寫著他們來時在日本的住址。孩子的名字很特別,叫土居真秀。德力格爾分析這三個人名,知道這是日本人典型的妻隨夫姓、子隨父姓的起名方式。
這個被日本父母遺棄的孩子,出生還不到一百天。召那蘇圖抱起這個孩子,喊來其其格。從此,這個孩子就成了他們的養(yǎng)女。
1945年8月15日,籠罩在遼西大地上空的陰霾散去,露出一片藍天。
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他們的膏藥旗被踩在八路軍戰(zhàn)士的腳下,抗日義勇軍戰(zhàn)士們配合八路軍,心中高唱著《抗日義勇軍進行曲》乘勝追擊,把日本侵略者趕出海州城。
老百姓聽說日本人投降了,個個歡欣鼓舞,奔走相告。他們在繞陽河邊的一棵大柳樹旁慶祝勝利,高唱喜慶的歌曲:
太陽升起在東山,
烏云被驅(qū)散,
妹妹燒好了大通炕,
等著哥哥抗日回家轉(zhuǎn)。
蒙漢人民拿起槍桿,
消滅鬼子和漢奸,
誰敢侵犯我的家園,
就叫他統(tǒng)統(tǒng)滾蛋!
這一夜,召那蘇圖家的火炕上又熱鬧起來。因為德力格爾住在家里,召那蘇圖格外興奮,坐在炕頭喝著茶水,越喝越?jīng)]有睡意,聊得興致勃勃。
召那蘇圖和其其格商量說:“其其格,日本鬼子被我們打跑了,德力格爾這些年一直沒成家,咱們是不是該讓他成個家???”
其其格笑了,試探德力格爾:“哎,德力格爾,你不是和李小莉很談得來的嗎?”
德力格爾不好意思地撓著腦袋笑:“小莉說不著急,我等了她好幾年,等得起。”
這時,李伊凡先生背負著行囊來看望召那蘇圖,他是來向他告別的,他緊緊地握著召那蘇圖的手說:
“召大哥,我該回海州了,現(xiàn)在我女兒和德力格爾一樣,也成了一名英雄的八路軍戰(zhàn)士,我把她交給德力格爾也沒什么不放心的了。”召那蘇圖感到很突然,他說:
“李先生,我們相處這么多年,你咋還說走就走呢?”
李伊凡說:“大哥,我是一名中共地下黨員,是黨派我來傳播火種的,黨叫我去哪里,我就要去哪里。”
召那蘇圖瞪大了眼睛說:“哦?那我咋剛知道你是地下黨呢?兄弟,這些年你真是深藏不露啊,以后我就聽你的,一心一意跟著你走!”
李伊凡呵呵地笑著,糾正說:“不是要跟我走,而是跟著共產(chǎn)黨走!”
李伊凡拍拍召那蘇圖厚實的肩膀,兩人開心地笑了。
二十二
這是抗日戰(zhàn)爭勝利五十周年以后的一個春天,空氣格外清新,山上的楊柳吐露出鵝黃,樹木的枝杈努力地向上伸展著臂膀。
這天,和平時代的人們歡天喜地迎來了十八盤山隧道被打通的日子,成群的和平鴿飛向藍天,鞭炮齊鳴,大家歡呼雀躍。
南來北往的人們不再翻山越嶺走十八盤山路,而是通過隧道穿行,游人如梭,大車小輛一輛接一輛,呈現(xiàn)出社會主義建設(shè)時期一派繁榮景象。
三個淘氣的男孩子參加完十八盤山隧道竣工儀式,沒有和其他同學一起回家,而是落在隊伍后面,相約到山下去玩。
新鮮的空氣,剛拱出地面的綠草,楊柳吐出的鵝黃,開在山上的野花,無不吸引著孩子們的注意力。當他們跑跑跳跳地來到溝壑里玩耍時,其中一個孩子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似地高呼起來:
“你們快來看啊,這是啥東西?”
這一聲喊叫引得另兩個孩子趕快跑來看個究竟,三個小腦袋瓜湊在了一起。他們好奇地湊上去看時,見是一個比拳頭稍大些的鐵疙瘩,圓圓的,而且已經(jīng)銹跡斑斑。他們剝開鐵銹,依稀出現(xiàn)幾個文字。是啥字呢?孩子們不認識,面面相覷,晃著小腦袋。
第一個發(fā)現(xiàn)鐵疙瘩的孩子上去踢了一腳,結(jié)果,鐵疙瘩滾出一米多遠,碰在一塊大石頭上爆炸了,爆炸聲震天響,嚇得孩子們慌忙往家跑。
耄耋之年的召那蘇圖耳不聾,眼不花,多年來,他早已養(yǎng)成了讀書看報的習慣。這天早上,他在其其格的陪伴下,吃過早飯,戴上老花鏡,拿起當?shù)貓蠹垇砜础?/div>
突然,報紙上的一副標題格外吸引他的眼球,題目是:《十八盤山下驚現(xiàn)日本侵華遺留的地雷》。于是,老人好奇地看了下去。在這一報道之后,報紙上還有“另據(jù)報道”字眼:舊廟一帶發(fā)現(xiàn)多年不遇牛羊炭疽病,經(jīng)專家認證,這是五十多年前日本侵華期間在當?shù)厥┓攀笠卟【拢溆绊懼羁梢娨话摺?/div>
召那蘇圖放下報紙,摘下眼鏡,揉了揉發(fā)酸的眼睛,陷入沉思。他仿佛又回到了那戰(zhàn)火紛飛的戰(zhàn)爭歲月,一幕幕地回憶著往事和往事中的那些人……
這時,有人來敲門,把召那蘇圖老人從回憶中喚醒。敲門的不是別人,正是當年被遺棄的那個女嬰土居真秀。如今她已是五十開外的女人,和她一起來的還有她的丈夫和兒子,他們在外事僑務(wù)部門兩名領(lǐng)導(dǎo)和電視臺女記者的陪同下,找到了召那蘇圖住在縣城里的家。
土居真秀一進門就給召那蘇圖深深地鞠了一躬,深情地叫了一聲“爸爸”。召那蘇圖有點懵,嘴唇翕動著,顫巍巍地從座椅上站了起來。
經(jīng)外事僑務(wù)部門的領(lǐng)導(dǎo)介紹,老人才知眼前這個風韻猶存的女人竟然是自己抱養(yǎng)過的那個“哇哇”啼哭的女嬰,激動得不知說什么。女記者趁機上前采訪,將話筒對準了老人。
女記者:“老伯,當年您是怎樣收養(yǎng)土居真秀的?給我們講講好嗎?”
召那蘇圖:“呵呵,這有啥講的?如果是你,也會這么做的。”
女記者:“土居真秀大姐,您好!我想了解一下,您后來為什么不在中國生活下去,而回到日本了呢?”
土居真秀:“我長大后,發(fā)現(xiàn)自己的名字和別人的不一樣,就一再追問我的養(yǎng)父母,養(yǎng)父告訴我,我是揀來的日本孩子,就把我的生身父母留下的字條給了我。從那以后,我就立志回到日本去,想當面問一問我的父母,為什么把我留在了中國。”
土居真秀說完,眼淚流到腮邊。
召那蘇圖:“真秀,你現(xiàn)在不是挺好的嗎?你有兩個爸爸,兩個媽媽,只要中國和日本不再打仗,人類不再相互殘殺,和平共處,那么天下就太平了。”
土居真秀:“爸爸,您說得是?。?rdquo;
其其格打電話從海州城找來了德力格爾、李小莉和他們的小兒子。畢力格剛成家,也帶著妻子從外地趕來了。大家聚攏在召那蘇圖身邊,和他合影留念,一幅意味深長的全家福掛在墻壁上,象征著中日兩國的和平共處,中日人民的友好交往。